新的岩洞据点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空间足够大，回声也大。发电机被安置在靠近水源的一处干燥平台上，轰鸣声在空旷的岩洞中被放大、扭曲，反而成了某种令人安心的背景噪音，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蓄电池的指示灯稳定地闪烁着绿色，电量缓慢回升。
王铁柱被安置在远离水池、相对温暖的角落，身下垫了更厚的干草。喝过水，又经历了短暂的清醒后，他再次陷入沉睡，但呼吸明显平稳悠长了许多，脸上那层死灰气也褪去不少，偶尔甚至会无意识地咂咂嘴。那微弱的生物电信号，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持续着，为系统贡献着微不足道但确实存在的能量。
狗儿对这片新天地充满了好奇，举着一根缠了浸油破布的火把（用之前收集的动物油脂和废布条制作），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岩洞的边界，用一块炭石在岩壁上标记他己探查过的区域。赵胜则开始整理搬运进来的物资，将铁料、焦炭、工具分门别类堆放，又将那几具腐朽的矿架拆解，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木料。
陈远没有参与这些整理工作。他提着那把新磨的腰刀，走到了那条未知的分支通道前。
通道比他进来的那个洞口要宽敞一些，勉强可容一人首立通行。里面漆黑一片，手电光打进去，只能照见近处粗糙的、布满纵向凿痕的洞壁，显示这里确实经过人工开凿，年代久远。那股阴冷的风，正是从这条通道深处持续不断地吹出来，带着更浓郁的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金属氧化后的淡淡气味。
他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别无他物。
“我进去看看。”陈远对赵胜说了一句，“你们守好这里。”
赵胜停下手中的活，拿起长矛：“小心。”
陈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举着手电，迈步踏入黑暗。
通道向下倾斜，坡度平缓。脚下的路不算难走，但积满了厚厚的浮尘，每一步落下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洞壁上的凿痕规整而有力，显示出当年开凿者的决心和体力。手电光柱是这片绝对黑暗里唯一的主宰，扫过岩壁，照亮前方未知的弯曲。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通道开始变得狭窄，洞顶也低矮下来，需要微微低头才能通过。风声在这里变得急促，发出呜呜的轻响。
陈远停下脚步，关掉了手电。
彻底的黑暗瞬间将他吞噬，冰冷而粘稠。他屏住呼吸，极力扩张自己的感官。视力暂时无用，听觉和嗅觉变得异常敏锐。
风声。尘土味。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属于活物的……膻骚气？
不是大型野兽，更像是……老鼠？或者是蛇虫？
他静静地站了足有几分钟，确认没有其他危险的气息，才重新打开手电。
前方，通道似乎到了尽头，手电光照射下，隐约能看到一堆坍塌的碎石堵住了去路，只在顶部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那冷风正是从缝隙中灌入。
不是出口。
他有些失望，但并未放弃。走到坍塌处，用手电仔细照射。碎石大小不一，混杂着泥土，将通道堵得严严实实。他尝试推动其中一块较大的石头，纹丝不动，显然坍塌得很彻底。
他抬起头，看向顶部那个缝隙。缝隙不大，仅能容一个瘦小的人勉强钻过，后面依旧是黑暗，不知通向何方。
正当他考虑是否要尝试攀爬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坍塌石堆底部，靠近洞壁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他蹲下身，用手扒开表层的浮土和碎石。
那是一小片……陶瓷？或者说是粗陶的碎片。边缘锋利，带着青灰色的釉质，上面似乎还有模糊的、深蓝色的图案痕迹。他继续挖掘，又找到了几片类似的碎陶，以及一小截己经完全炭化、一碰就碎的细木棍。
是……灯盏的碎片？和灯芯？
这里曾经有人停留过，甚至可能试图清理或通过这个坍塌点？年代同样久远。
他将几片较大的陶片捡起，揣入怀中。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任何来自“文明”的痕迹，都可能蕴含信息。
再次审视那个顶部的缝隙，陈远最终还是放弃了过去查探的念头。风险未知，而且他们目前最需要的不是探索未知，而是巩固己知。
他转身，沿着来路返回。
走出分支通道，重新回到相对明亮（依靠火把和手电）的主岩洞，赵胜和狗儿都松了口气。
“里面怎么样？”赵胜问。
“死路，塌了。有些年头了。”陈远言简意赅，将陶片拿出来给赵胜看，“找到这个。”
赵胜接过，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着上面的蓝色纹路，摇了摇头：“看不出来历，像是寻常百姓家用的粗陶油灯，这画的是……缠枝莲？太模糊了。年头肯定不短。”
陈远收起陶片，没有多说。他走到岩洞入口——也就是他们进来的那个狭窄通道处。这里现在是整个据点最薄弱的环境。
“这里需要加固，做个门，或者至少设置些障碍和预警。”陈远看着那仅容匍匐通过的洞口，沉声道。
赵胜点头：“对！我去拆那些旧矿架，弄点木料过来。”
“狗儿，”陈远叫住正要跟赵胜去的少年，“你跟我来，我们去入口原址那边，把剩下的东西搬过来，顺便看看情况。”
“是，陈大哥！”
两人再次匍匐爬出岩洞，回到最初的那个石隙。石隙里只剩下一些不甚重要的零碎物品和垃圾。陈远让狗儿收拾，自己则走到石隙入口，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向外观察。
午后的山林寂静无声，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鸟鸣稀疏，一切似乎如常。
但他心中那股隐隐的不安并未消散。清军匠作坊被劫，绝不可能就此罢休。搜索的队伍，可能己经在路上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对面的山坡，远处的谷地，近处的灌木丛……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对面山坡上，约莫百丈开外的一处树丛。
那里的树冠，似乎极其轻微地、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节奏。
有东西在那里。或者说，有人。
陈远的心脏微微一缩。他维持着拨开藤蔓的姿势，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只是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时间一点点过去。
几分钟后，那处树丛中，缓缓探出半个脑袋，戴着鞑子特有的暖帽帽檐，接着是肩膀，以及……一架举起的、用来远望的简陋千里镜（单筒望远镜）。
清军斥候！
他们果然找来了！而且己经摸到了这么近的距离！
那斥候显然极为谨慎，只是短暂窥探了一下石隙入口附近的情况，并未发现藤蔓后的陈远，便迅速缩回了树丛，身影消失不见。
陈远缓缓放下藤蔓，退回石隙内部，脸色凝重。
“狗儿，东西别收拾了，立刻退回新洞！”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狗儿见他神色不对，不敢多问，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
两人迅速匍匐爬回岩洞。陈远立刻将发现清军斥候的情况告知了赵胜。
“来了？！”赵胜脸色一变，握紧了长矛，“多少人？”
“只看到一个斥候，在用千里镜窥视我们原来的石隙。”陈远走到堆放物资的地方，快速检查了一下十字弩和箭矢，“他们很小心，只是在侦察。但既然斥候到了这里，大队人马恐怕也不远了。”
岩洞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这新洞口虽然隐蔽，但若被仔细搜索，未必不会被发现。”赵胜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进来的狭窄通道。
“所以，要做好准备。”陈远眼神冰冷，“他们若来，这里就是他们的坟场之一。”
他走到那堆废弃的铁器旁，捡起几根锈蚀但依旧坚硬的铁钎，又看向那台己经完成充电的蓄电池和安静的电动碎石镐。
“我们需要布置一下。给客人准备点‘惊喜’。”
他的目光扫过阴冷的岩洞，这里不再是单纯的避难所，而即将成为一个精心布置的杀戮陷阱。
窥视者己经出现，獠牙，需要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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