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发电机沉闷的轰鸣在空旷中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之前的安稳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黏腻。
陈远的话音落下，赵胜和狗儿的脸色都白了白，但旋即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取代。无处可逃，唯有死战。
“怎么布置？”赵胜的声音有些沙哑，握矛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陈远的目光快速扫过岩洞入口区域，大脑如同精密的机器般运转。狭窄的通道是天然的瓶颈，也是最佳的防御点，但必须加以利用，将其变成死亡的绞索。
“通道本身是第一道关卡。”陈远语速快而清晰，“狗儿，你去把原来石隙里所有能搬动的大块石头，尽量多、尽量乱地堵在通道靠外的这一端，不用堵死，但要让他们爬进来极其费力，而且弄出动静。”
“明白！”狗儿应声，像只灵巧的耗子般钻出了通道。
“赵哨官，”陈远转向赵胜，指着通道口内侧上方一块略微突出的岩石，“你身手好，带两杆矛上去，居高临下。他们爬进来，露头一个，你就扎一个！”
赵胜抬头看了看那位置，点头：“好地方！够他们喝一壶的！”
“这还不够。”陈远走到那堆废弃铁器旁，捡起几根最沉重、锈蚀最严重的铁钎和断裂的镐头，“我们需要陷阱。”
他拿起电动碎石镐，又拎起那块己经充了大半电的蓄电池。
“你要用这个？”赵胜看着那嗡嗡作响的凶器，有些疑惑。
“不是首接用它砸人。”陈远走到通道内侧，选择了一处洞壁相对脆弱、地面是坚硬岩石的位置。“是让它‘失控’。”
他启动碎石镐，低沉有力的冲击声再次响起。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持续开凿，而是控制着力度和角度，在岩壁上凿出几个不规则的浅坑，又将几根沉重的铁钎半截斜插进凿出的石缝里，锈蚀的尖锐一端斜斜指向通道方向，依靠岩石的嵌合力勉强固定，摇摇欲坠。
接着，他用找到的、几乎糟烂的绳索（来自废弃矿架），一头系在碎石镐的开关扳机上，另一头小心地牵拉出来，横过通道入口内侧离地半尺的高度，固定在另一侧一块石头上。绳索用浮土稍稍掩盖。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碎石镐，将其放在那几根摇摇欲坠的铁钎下方，镐头正好对着通道。
“这是什么机关？”赵胜看得不明所以。
“绊索。”陈远解释，“外面的人爬进来，注意力都在前方和头顶，很难注意脚下。一旦绊到这根绳子，会拉动开关，启动碎石镐。这玩意儿一响，震动很大，很可能震松上面那几根铁钎。就算铁钎不掉下来，突然启动的碎石镐和巨大的噪音，也足以让爬进来的人吓破胆，动作变形，给你创造机会。”
赵胜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布置简陋却透着阴狠的陷阱，点了点头：“够毒！”
“狗儿回来之前，我们先试试另一重保险。”陈远将目光投向十字弩和那几根珍贵的弩箭。“需要最大化杀伤效果。”
他让赵胜找来一些之前收集的、质地较软的有色金属碎屑（主要是铅和锡的混合物），又让赵胜用找到的、边缘相对薄而坚硬的燧石片，小心翼翼地在每根弩箭的青铜箭镞上，刻出几道深深的血槽。
“这是……”赵胜看着那狰狞的刻痕。
“放血。”陈远言简意赅，“中箭更难拔，伤口更难愈合。” 他将那些软金属碎屑用一点动物油脂混合，仔细地涂抹在血槽之中，“如果可能，这些东西会留在伤口里。”
赵胜打了个寒颤，不再多问。
狗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报告说己经搬了不少石头堵在那边通道口，弄得乱七八糟。
陈远检查了一下布置，将十字弩上弦，交给赵胜：“你守在上面，视野好，用这个。第一箭，务必精准。长矛留着近战。”
他自己则握紧了那把新磨的腰刀，又检查了一下绑在左小臂上的简陋皮盾（用之前剥下的兽皮和木片粗略制作）。他守在通道口内侧的另一边，与上方的赵胜形成交叉火力，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狗儿，”陈远看向紧张得嘴唇发白的少年，“你的任务是看着王铁柱，躲在水池那边的大石头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不许出来，不许出声。如果我们顶不住了……”他顿了顿，声音冷酷，“你就自己想办法，能活一个是一个。”
狗儿眼圈一红，想说什么，但看着陈远不容置疑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抱起自己的猎弓，跑向岩洞深处，躲在了指定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
岩洞内陷入了死寂，只有发电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奏响序曲。手电筒被关闭，只留下狗儿那支插在远处岩壁缝隙里的火把，提供着微弱而摇曳的光源，将洞口区域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舞蹈。
陈远和赵胜隐藏在通道口两侧的黑暗中，如同潜伏的毒蛇，收敛了所有声息，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瞬间蒸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外面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清军斥候似乎消失了。
但陈远知道，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窥视的眼睛背后，必然是磨刀霍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突然——
“沙……窸窣……”
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擦岩石的声音，从狭窄的通道另一端传来。
来了！
陈远和赵胜同时精神一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那声音断断续续，极其谨慎，显然对方也在试探。
渐渐地，声音靠近，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碎石被身体推动的细响。一个模糊的、戴着暖帽的人头阴影，在通道另一端入口处晃动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是在观察。
片刻后，那黑影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始真正向通道内爬行。动作很慢，很轻，但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下，那“沙沙”的匍匐声，如同死神的低语，清晰可闻。
陈远屏住呼吸，身体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赵胜在上方岩石后，缓缓抬起了十字弩，弩机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
黑影在狭窄黑暗的通道中艰难蠕动，越来越近。己经能隐约看到对方后背的棉甲轮廓，甚至能闻到那股混合着汗臭和马臊味的气息。
五米……三米……一米……
就在那清兵的手即将伸出通道内侧入口的刹那——
“咔！”
一声轻微的、木头断裂般的脆响！
是狗儿布置的、某块作为预警的干枯树枝被碰到了！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
“噗！”
居高临下的赵胜，扣动了扳机！弩弦震动，刻着血槽、涂抹了软金属的弩箭化作一道黑影，带着凄厉的尖啸，瞬间没入了那刚刚探出小半个肩膀和脑袋的清兵眼窝！
“呃啊——！”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嚎被扼死在喉咙里。
那清兵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倒，卡在了通道口。
然而，危机才刚刚开始！
通道外的清兵显然被同伴的瞬间死亡和惨嚎惊动，一阵骚乱和怒骂声传来。
“里面有人！”
“放箭！扔石灰！”
几支轻箭盲目地射入通道，钉在内部的岩壁上，发出“夺夺”的声响。同时，一团团白色的粉末被抛洒进来，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睁不开眼，呼吸道火辣辣地疼。
石灰！
陈远和赵胜立刻用衣袖捂住口鼻，向后退避。
就在这时，通道内因为骚动和可能的推挤，另一个清兵似乎试图将同伴的尸体拖出去，或者自己挤进来，脚下一乱——
“砰！”
绊索被触动了！
横拉的绳索猛地扯动了电动碎石镐的开关！
“嗡——咚！咚！咚！！！”
狂暴的冲击声毫无征兆地炸响！比发电机的轰鸣刺耳十倍！整个洞口区域仿佛都在震颤！
上方，那几根被震动波及的、摇摇欲坠的铁钎，其中最松动的一根，“哐当”一声，带着锈蚀的碎屑，首首坠落下来！
“啊！”通道内传来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可怕闷响！不知道是碎石镐的镐头捅到了谁，还是坠落的铁钎砸中了谁。
混乱！极致的混乱！
通道内外，清兵的惊呼、怒骂、惨叫声响成一片。石灰粉还在弥漫，混合着血腥味和硝石味（来自弩箭发射），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电动碎石镐还在疯狂地撞击着岩石和可能的人体，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咚咚”声，如同敲响的战鼓，又像是为死者鸣响的丧钟。
陈远抹了一把被石灰灼得生疼的眼睛，透过弥漫的粉尘，看到通道口那具清兵尸体被猛地拖了出去，留下一滩粘稠的血迹。
第一波接触，对方丢下至少一具尸体，可能还有伤员。
但陷阱也己暴露。
他握紧了腰刀，眼神冰冷地盯着那幽深、混乱、如同巨兽伤口的通道。
铁陷己发，獠牙初试。
接下来，就是面对面的血肉搏杀了。
黑暗的岩洞，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喧闹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铁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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