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诗判堂重开。
李黑、柳如烟、李白、王诗仙、崔判，五人同坐堂上。
李黑说：“今日，不叫‘诗判堂’了。”
“叫——诗堂。”
“不判对错，不论高下，只听——真话。”
第一案：
一个老农上堂，说：“我家孩子，把‘床前明月光’改成‘床前明月光，照见老母咳断肠’，被先生打了，说‘改诗不孝’。该罚否？”
王诗仙先判：“该……”他顿住，改口：“不该罚。”
“孩子改诗，不是不孝，是——心疼娘。诗若不能写痛，那它早该死。”
第二案：
一个书生告官：“我写诗‘朱门酒肉臭’，被官府以‘诽谤’罪抓了三日。该讨说法否？”
崔判站起，深深一躬：“该。我曾是那官，我判——赔他三吊钱，当众道歉。”
他转身，对书生跪下：“我，崔判，曾以‘诗乱’之名，禁你言。
今日，我以‘诗人’之名，向你——赔罪。”
满堂寂“静”。
第三案：
一个孩童上堂，手里捧着李白的空白诗稿：“诗仙爷爷，你能教我写诗吗？”
李白颤抖着手，接过纸，提笔，却一个字也落不下。
他忽然笑了，把笔递给孩童：“你教我。”
孩童懵懂，却提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太阳，一个笑脸，歪歪扭扭写：
“太阳大，月亮小，我吃烧饼，你写诗。”“你不会，我会，我们——一起笑。”
李白看着，老泪纵横。
他把这“诗”小心折好，放进怀中，轻声说：
“这是我——最好的诗。”
当夜，李黑又上了破庙屋顶。
柳如烟坐在他旁边，轻声问：“接下来呢？”
李黑望着满城灯火，说：“诗不再需要英雄，不再需要反叛，不再需要救世主。”
“它只需要——普通人，敢说真话，也敢改错。”
“你看，连敌人，也能回来。”“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柳如烟靠在他肩上：“你呢？你还走吗？”
“走。”李黑咬了口烧饼，“天下还有人没听过‘低头思故乡’。”
“我得去，让那句话，从一个异乡人的嘴里，第一次，说出来。”
月光洒下，照着长安的“活墙”，照着诗堂的灯火，照着李白怀中那张孩童的“诗”，照着李黑远行的背影。
诗，终于——活成了人间本身。
长安的春，来得“静”。
不似去年那般喧闹，不似前年那般狂放。风拂过朱雀门下，扫起几片碎纸，上面还沾着未干的墨迹，写着“烧饼飞”“鞋一双”。
那墙还在，诗还在，可念诗的人，不再争，不再骂，不再哭，他们只是——自然地说。
诗，成了呼吸。李黑知道，是时候了。
他又要走了。
可就在他背起行囊那夜，朱雀门下，传来一声巨响——
“轰！”
他冲出门，只见“人诗碑”前，火光冲天。
那面由百姓用泥、炭、朱砂写成的“活墙”，竟被人泼了桐油，点火焚烧！
火舌卷着诗句，像一场逆着下的雪，
“我本楚狂人”“举头望明月”“烧饼圆又香”……
字字在火中扭曲，化作黑灰，飘向夜空。
李黑怒吼：“谁干的！”火光中，走出一人——是老学究。
那个曾与李白、李黑同坐诗判堂，号称“中立”的老学究。
他手持火把，眼神狂热，如入魔障。
“我烧的。”他声音沙哑，“我必须烧。”
“你疯了？”李黑怒问，“这可是百姓的诗！”
“正因是百姓的诗，我才烧！”老学究吼道，“你们以为这是自由？
不！这是——混乱！诗己无体，无律，无雅，无章！连三岁小儿尿炕，也要编一句‘低头尿一摊’，美其名曰‘诗’！
诗若如此，不如——焚了干净！”
李黑浑身发抖：“你……你不是一首说‘中立’？”
“中立？”老学究冷笑，“我中立了八十年，看着诗被锁，被改，被笑，被疯……
我以为只要不站队，便是公正。
可我错了。”
他指着火中残诗：“真正的恶，不是对立，而是沉默。我看着你们毁‘正统’，我沉默；
我看着你们立‘自由’，我沉默；我甚至看着崔判跪下赎罪，我仍沉默。可现在，我不能——再闭嘴了！”
他猛地将火把扔向残墙：“诗需要规矩！需要敬畏！需要——边界！没有边界的自由，是野火，会烧死所有人！”
火，灭了。
墙，黑了。
只剩满地焦纸，像一场葬礼。
三日后，诗堂。
李黑、李白、柳如烟、王诗仙、崔判五人齐聚。
老学究坐在对面，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李黑开口：“你烧了诗墙，该罚。”
“该。”老学究点头，“我愿受罚。但在我受罚前，我要问一句——诗的边界，到底在哪？”
满堂寂“静”。
李白开口：“诗无边界。心到之处，皆可成诗。”“放屁！”老学究怒吼，
“若心到排泄，也成诗？若心到偷盗，也成诗？
诗若无边界，那杀人放火，是不是也能写成诗？”
“诗不是教化。”柳如烟轻声说，“它是——真实。
真实里有美，有丑，有善，有恶。我们不能只留美，烧掉丑。”
“可若丑成了主流呢？”老学究逼问，“若全城人都写‘放屁诗’‘尿炕诗’，那诗还是诗吗？它成了笑料！成了粗鄙的遮羞布！”
王诗仙叹道：“我曾以为诗只写风雅，那是错。可若诗只写粗鄙，那也是——另一种错。”
崔判点头：“诗需自由，但也需——自省。
我们推翻了‘正统’，可不能——把自己变成新的‘正统’。”
李黑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他起身，走到堂外，从破庙墙角挖出一块砖——
是那块曾“说话”的“诗砖”，如今己哑。他回堂，将砖放在案上，说：
“你们说边界？我给你们看——真正的边界。”
他敲碎砖，砖心竟藏一卷细纸，纸上是李黑从未见过的诗，笔迹却像他：
＞ “诗本无边，亦无界。心若为牢，处处是律；
＞ 心若为火，灰中生字。你烧我墙，我立新碑；
＞ 你立新碑，我踏成泥。诗之生死，不在墙，在——
谁敢在火后，再念一句——真话。”
满堂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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