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一年一月十六日,赣东,广昌。
持续了近十天的阴雨终于有了一丝停歇的迹象,尽管天空依旧被厚重如铅的云层压得很低,但那股子钻心刺骨的湿冷寒气似乎被一种更干燥的严寒取代了。朱卫国紧了紧身上那件刚缴获不久的国民党军官呢大衣的领口,这件衣服显然过于宽大,但聊胜于无,至少它比自己那件满是破洞和硝烟味的旧棉衣要厚实得多。他站在广昌城外一处高地上,俯瞰着这座刚刚被红军解放不久的城池,以及城外星罗棋布的村庄里驻扎着的、正处于龙冈东韶大捷后短暂休整期的红一军团主力。
朱卫国呼出了一口长长的白气,白气迅速被寒风吹散。他不再是那个在军团参谋处负责绘制地图和整理情报的参谋了,三天前一纸调令,他被任命为红一军团红西军第十师党代表。
这个任命的分量是沉重的,第十师,红西军的绝对主力师之一,刚在龙冈战场上打出了威风,全师上下连同补充进来的解放战士,浩浩荡荡近五千人马。从一个参谋到一个主力师的最高政治首长,这个跨越让即便是经历过南昌城头炮火和井冈山艰难岁月的朱卫国也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他知道,方面军司令部和军团首长们的意图很明确,龙冈大捷虽然全歼了张辉瓒的第十八师,东韶又重创了公秉藩的第五十师,国民党的第一次“围剿”己经彻底宣告破产,但胜利带来的不仅仅是喜悦,还有艰巨的任务。数千名俘虏兵需要甄别和教育,新解放区的群众需要发动,部队极度疲惫,弹药和给养更是捉襟见肘,尤其是弹药,几乎在龙冈和东韶的两场恶战中消耗殆尽。
更重要的是,朱卫国隐隐感觉到,这次胜利之后的部队思想工作异常复杂。他从军团政治部的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部队在高歌猛进的同时,内部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但方面军首长们似乎正在用极大的魄力来稳定局势。(遵照指示,此处略去富田事变和ab团的任何细节,转而描述胜利后的普遍政治工作)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确保第十师这支刚刚打完硬仗的拳头部队,在思想上不出现任何偏差,要迅速地将胜利的喜悦转化为更坚定的战斗意志,同时把那几千名昨天还是“白狗子”的俘虏兵,改造成真正的红军战士。
第十师师部设在广昌城南五里处的一个大村庄,村里最大的一座祠堂成了师指挥所。朱卫国抵达时,师长曹秉生正和几个团级干部围着一张缴获的军用地图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卫国同志,你可算来了!”曹秉生一见他,立刻大笑着迎了上来。曹秉生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汉子,面庞黝黑,胡茬坚硬,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和汗水混合的味道,他是黄埔西期的,军事素养极高,打起仗来悍不畏死。
“秉生同志,我来晚了。”朱卫国和曹秉生握了握手,曹秉生的手掌粗糙而有力。
“什么晚不晚的,政治部把我们师最需要的秀才给派来了!”曹秉生热情地拉着朱卫国到火盆边,“快来烤烤火,这鬼天气,比在龙冈打仗还难受。”
祠堂里阴冷潮湿,正中央烧着一个大铁盆,里面是半干不湿的木炭,烧得并不旺,冒着浓烟。
“师长,刚才在讨论什么?”朱卫国搓着冻得发僵的手指。
“还能是啥。”曹秉生指了指地图,“北边的南丰,还有东边的建宁,都还是白狗子的地盘。尤其是南丰,卡在我们去抚州的路上,像根钉子。二十八团的寻淮洲那个小子,一天给我发三封电报,吵着要北上去摸一下南丰的底。”
朱卫国点了点头,他知道寻淮洲,红二十八团团长,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猛将,打仗风格和他的名字一样(淮洲,即“怀揣利刃,横扫千军”之意,虽是后人附会,但其作战风格确实勇猛),凶悍异常。
“军团和军部(指红西军军部)的命令是让我们在广昌、宁都一线休整,巩固根据地。”朱卫国提醒道,“我们师刚打完龙冈,伤亡不小,补充的解放战士又多,现在首要的任务不是进攻。”
“我当然知道。”曹秉生叹了口气,他抓起茶缸喝了一大口酽茶,“但是卫国同志,你刚来,可能还不完全清楚师里的情况。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疲劳,不是伤员,而是这个。”
曹秉生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
朱卫国一愣:“钱?”
“是弹药。”曹秉生苦笑着,“龙冈和东韶打得太痛快了,全师的子弹储备,平均下来,每支枪不到五发。手榴弹倒是缴获了不少,但那玩意儿不能当饭吃。我们现在是看着吓人,一戳就破的纸老虎。寻淮洲想去南丰,也是想去搞点‘洋落’(缴获)。”
朱卫国的心沉了下去。每人不到五发子弹,这个数字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这意味着第十师现在几乎没有持续作战的能力。
“我明白了。”朱卫国严肃地说,“秉生同志,政治工作和军事工作是相辅相成的。越是这种时候,思想工作越要抓紧。弹药的问题,我们要相信方面军总后方会想办法,但我们自己,必须先把人的问题解决好。”
“你说得对。”曹秉生重重地点头,“人的问题卫国同志,你带来的政治干部都到了吗?我们师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个。几千解放战士,光靠原来那几个团政委和营教导员,根本管不过来,他们连认都认不全。”
“军政治部调配了三十名干部跟我一起过来,己经分配到各团各营了。”朱卫国说,“但我打算明天亲自去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看看。尤其是那些解放战士,我要亲自和他们谈谈。”
一月十七日,寒风依旧。
朱卫国带着师部警卫排的一个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往二十八团驻地的泥泞小路上。二十八团驻扎在广昌北面十里外的一个叫“李家坊”的村子。
沿途所见,到处都是胜利后的景象。红军战士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很多都是刚从敌人身上扒下来的黄绿色军服,只是领章和帽徽被扯掉了,换上了一块红布条。他们三三两两地在村口擦拭武器,或者帮着老百姓挑水、扫地。
朱卫国注意到,有一群战士明显和其他老兵隔离开来,他们单独坐在一个大谷场上,垂着头,显得很沮丧,气氛沉闷。他们身上的军服更是杂乱,有的人甚至还穿着未来得及换下的国民党军靴。这些人,就是“解放战士”。
“把团政委老钱叫来。”朱卫国对身边的人说。
很快,二十八团政委老钱一路小跑过来。老钱是个三十多岁的北方汉子,参加过长途跋涉的暴动,资格老,但文化不高,嗓门极大。
“朱代表!您怎么亲自来了!”老钱敬了个礼。
“来看看同志们。”朱卫国指了指谷场上那群人,“这就是从十八师补充过来的?”
“对!就是这帮兔崽子!”老钱一提起这个就来气,“朱代表,您是不知道,这帮兵油子,油盐不进!跟他们说红军是为穷人打天下的,他们不信。跟他们说国民党反动派压迫人民,他们说当兵就是为了吃粮,谁给钱跟谁走。顽固得很!”
朱卫国皱了皱眉:“老钱同志,他们是阶级兄弟,不是兔崽子。他们只是受了蒙蔽。”
“是是是,阶级兄弟。”老钱赶紧改口,但显然不服气,“可这帮人昨天还朝我们开枪呢。龙冈那一仗,我们团牺牲的弟兄,不少就是折在他们手上的。”
朱卫国理解老钱的心情,老兵对新兵(尤其是俘虏兵)的敌视,是普遍存在的。
“老钱,你去把他们召集起来,就说师部来人了,要开个会。”朱卫国说。
老钱去召集队伍了。朱卫国没有立刻走过去,他看到寻淮洲,那个年轻的团长,正在另一边的训练场上,亲自给老兵们演示缴获来的轻机枪如何排除故障。寻淮洲的动作干脆利落,身上有股子与年龄不符的威严和煞气。
朱卫国走了过去:“淮洲同志。”
寻淮洲回头,看到是朱卫国,立刻立正:“朱代表好!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来看看你们团。”朱卫国拍了拍他肩膀,“听说你小子不老实,总想着去打南丰?”
寻淮洲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朱代表,我就是觉得憋屈。你看我们团,人是多了,快两千人了,可枪呢?一半是破烂。子弹呢?打一次冲锋就没了。南丰的白狗子肯定没跑远,他们现在是惊弓之鸟,我们一去,保准能捞一票大的。”
“师长己经驳回你了。”朱卫国笑道,“你们团现在的任务,和全师一样,是整训。特别是那些新同志,你要多关心,军事上要教,政治上也要帮。”
寻淮洲撇撇嘴:“我只管打仗。政治上的事,有老钱呢。不过朱代表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只要他们肯学,肯打仗,就是我寻淮洲的兄弟。要是敢当逃兵,我亲手崩了他。”
朱卫国看着这个浑身是火的年轻战将,心里暗自摇头,寻淮洲是把好钢,但太刚则易折。政治工作在二十八团,任重道远。
谷场上,五百多名解放战士己经集合完毕,他们稀稀拉拉地站着,神情麻木,有的人脸上甚至还带着恐惧。
朱卫国走上谷场中央的一个石碾子。
“同志们!”朱卫国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叫朱卫国,是红十师新来的党代表。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十几天前,还是国民党第十八师的兄弟。在龙冈,我们是敌人,打了很惨烈的一仗。”
俘虏们一阵骚动,他们没想到这个红军大官(他们从衣服上判断)一开口就说这个。
“你们可能在想,红军会不会杀我们?会不会虐待我们?你们的张辉瓒师长被我们抓住了,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没有杀他,红军优待俘虏。
“你们可能还在想,我们红军和国民党军有什么不一样?”朱卫国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迷茫的脸。
“我来告诉你们。”朱卫国提高了一点声音,“你们在国民党军阀那里,是为了什么当兵?是为了给蒋某人打天下?还是为了给那些地主老财保家护院?你们一个月能拿多少军饷?你们的军官是不是随意打骂你们?你们的粮饷是不是被层层克扣?你们家里的田地,是不是也被地主抢走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像锤子一样砸在俘虏兵的心坎上。许多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
“而在红军,”朱卫国继续说,“我们这里,没有军饷,或者说很少,我们叫津贴。官兵平等,师长(曹秉生)和我(朱卫国),和你们一样,吃的都是红米饭南瓜汤。我们这里不准打骂士兵,这是铁的纪律。我们打仗,不是为了哪个大官,我们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天下的穷苦人,为了我们家里的爹娘妻儿能有田种,有饭吃!”
“你们很多人,家里也是穷苦人。你们和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你们拿枪打我们,是打错了。现在,你们放下了枪,加入了红军,我们就是亲兄弟!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俘虏,你们是‘解放战士’!”
朱卫国没有说太多大道理,他只讲最实际的阶级对比。他看到,一些士兵的眼神开始变化,从麻木变得有了一丝光亮。
“老钱!”朱卫国回头喊道。
“到!”
“从今天起,二十八团的解放战士,必须和老兵混编,同吃同住同训练!伙食标准,必须一样!不准任何人,用‘俘虏’这个词喊他们!谁喊,就关谁的禁闭!你这个政委带头执行!”
“是!”老钱大声回答,这次是心悦诚服。
朱卫国在二十八团待了一整天。晚上,他又去了二十九团。二十九团团长是陈士榘,一个同样年轻但风格稳健许多的指挥员。二十九团的政治工作做得更细致一些,他们己经开始了“诉苦运动”的雏形,让解放战士上台控诉在旧军队和在老家受地主压迫的苦难。
朱卫国在一个营地里,亲耳听着一个来自河南的解放战士,哭诉着全家如何被地主逼死,他自己如何被抓壮丁的经历。战士们听得泪流满面,老兵们也感同身受。
朱卫国知道,这才是正确的道路。用阶级仇恨,把这些被压迫的灵魂重新点燃,他们将爆发出比旧军队强大百倍的战斗力。
一月二十日,朱卫国回到师部,曹秉生正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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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好开始。”朱卫国喝了口冷茶,“但还不够。秉生同志,我建议,全师必须立刻召开一次政治干部大会。我们要统一思想,把‘教育解放战士’作为当前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
“我同意。”曹秉生点头,“军事上,我也正要和你商量。天气预报说(根据地自己有简陋的气象观测),未来一周天气会转晴,但会降温。我打算从二十五号开始,全师进入为期十天的冬季大练兵。”
“练兵?”朱卫国有些疑虑,“弹药问题”
“不打实弹。”曹秉生笑了,“练战术,练拼刺,练投弹(用教练弹),练夜战。龙冈那一仗,我们虽然赢了,但也暴露了问题。我们的夜战水平下降了,对付敌人的集团冲锋,战术还不够灵活。尤其是新兵太多,必须抓紧时间把他们练出来。不然,下一次‘围剿’来了,我们拿什么打?”
“下一次‘围剿’”朱卫国沉吟道。
“没错。”曹秉生在地图上重重一点,“南京的蒋某人,还有南昌的何应钦(敌酋何),不会甘心失败的。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下一次来的,只会更凶,更多。我们现在多流一滴汗,战场上就能少流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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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卫国被曹秉生的清醒和远见所折服。他用力点头:“好!秉生同志,我全力支持。政治工作配合军事训练。我负责动员,你负责指挥,我们让第十师在这十天里,脱胎换骨!”
一月二十二日,第十师政治干部大会在师部祠堂召开。朱卫国做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报告。
(此处省略一万字报告内容,核心围绕:1 龙冈大捷的伟大意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纸老虎的本质。 2 深入开展阶级教育,彻底改造解放战士的思想,巩固部队。 3 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做好群众工作,巩固广昌根据地。 4 政治工作如何保障即将到来的冬季大练兵,提高部队战斗力。 5 警惕敌人的特务破坏和思想渗透(用此条代替ab团内容),保持内部的纯洁和团结。)
会议开得很成功。全师的政治干部们,从团政委到连指导员,思想都得到了统一。他们带着朱卫国下发的政治工作纲要,像一把把尖刀,插回了各自的部队。
一月二十五日,赣东。
寒潮如期而至。天空放晴了,但气温骤降到了冰点以下。广昌城外的田野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红十师的冬季大练兵,在刺骨的寒风中开始了。
广昌城外的开阔地上,数千名红军战士按照团、营、连的编制,散布在各个训练场。
“杀!杀!杀!”
二十八团的训练场上,寻淮洲亲自带着老兵,和新兵们对练拼刺。他们都脱掉了棉衣,只穿着单衣,身上冒着腾腾的热气。木制的训练枪撞击在一起,发出“砰砰”的闷响。
朱卫国和曹秉生并肩站在高地上,观察着全师的训练。
“寻淮洲这个小子,练兵也是一把好手。”曹秉生满意地看着二十八团高昂的士气,“你看,那些解放战士,才几天的功夫,眼神都不一样了,有杀气了。”
朱卫国点点头,他看到了老钱(团政委)正带着文宣队的干部,在训练间隙,领着战士们高唱《国际歌》和《少年先锋队歌》。政治工作和军事训练,正拧成一股绳。
在另一边,二十九团,陈士榘正在演练的,是山地进攻战术。
“注意协同!”陈士榘举着望远镜,大声喊道,“机枪组!压制高地!一连,从左翼包抄!二连,正面佯攻,注意疏散队形!”
战士们利用丘陵地带的沟壑和树林,灵活地穿插。虽然没有实弹射击,但场面依旧紧张激烈。
“陈士榘就是稳。”曹秉生评价道,“他的二十九团,底子好,作风硬朗。你看他的队形,始终保持着攻击和防御的弹性。这在东韶打公秉藩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朱卫国也在观察。他发现,曹秉生虽然是师长,但他对两个团长的风格了如指掌,并且有意地让他们发挥各自的特长。寻淮洲的二十八团,练的是“攻坚”和“白刃战”,是尖刀。陈士榘的二十九团,练的是“协同”和“机动”,是铁钳。
“秉生同志,我们的后勤怎么样?”朱卫国问。练兵消耗极大,战士们需要补充营养。
“这你得问老刘。”曹秉生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在和人争论的胖子。
那是师供给处主任老刘,一个为柴米油盐操碎了心的“财神爷”。
朱卫国走过去:“老刘,有什么困难?”
老刘一见是朱卫国,立刻大倒苦水:“朱代表,我的党代表同志!你可得给我做主。训练是好,可战士们一天要吃五顿饭!我们的粮食储备,是打土豪缴获来的,可也撑不了多久啊。尤其是盐,盐!我们己经三天没给战士们发盐了!再这样下去,人都要没力气了!”
朱卫国心中一凛。盐,在白色封锁下,比黄金还贵重。
“广昌县苏维埃政府那边怎么说?”朱卫国问。
“他们也在想办法。”老刘愁眉苦脸,“可整个中央苏区都缺盐。何应钦(敌酋何)那帮王八蛋,把封锁线卡得死死的,一粒盐都运不进来。”
“我知道了。”朱卫国拍了拍老刘的肩膀,“困难是暂时的。你先想办法,把库存的腊肉拿出来,切碎了煮在汤里,让战士们好歹沾点咸味。盐的问题,我来想办法,我立刻给军团后勤部发电报,请求支援。”
朱卫国回到曹秉生身边,说了盐的困难。
曹秉生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这是个要命的问题。一支没有盐吃的军队,是打不了仗的。”
“秉生同志,”朱卫国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你还记不记得寻淮洲的提议?”
曹秉生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南丰?!”
“对,南丰。”朱卫国说,“我们不去打它,但我们可以去‘借’一点。南丰是抚州南下的大镇,商业发达,必然有盐。而且,寻淮洲的侦察报告不是还没回来吗?我估计,我们得主动去看看了。”
曹秉生在原地踱了几步,猛地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办!不过不能让寻淮洲去,他那性子,‘借’就变成‘打’了。让陈士榘的二十九团派一个精干的营,由陈士榘亲自指挥,带上师部的侦察连,今晚就出发。伪装成商队,渗透过去。搞到盐,立刻撤退。搞不到,也不能惊动敌人。”
朱卫国:“我让师部特务连的政治指导员跟着去,保证行动的政治纪律。”
“好!”
一月二十八日,深夜。
陈士榘带着一个营的精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北上的夜色中。他们的任务,是穿越三十公里的封锁线,潜入南丰城郊,获取急需的食盐。
而在师部,朱卫国和曹秉生彻夜未眠,等待着消息。
与此同时,军部(红西军)转来了方面军司令部(红一军团)的最新敌情通报。
“情况有变。”曹秉生指着电报,面色严肃,“这上面说,国民党第十九路军,就是那支广东部队,己经接防了南丰和抚州一线。”
“十九路军?”朱卫国对这支部队有印象,“他们不是蒋某人的嫡系,是粤系军阀,战斗力很强,但和南京不是一条心。”
“没错。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曹秉生说,“电报上说,这支部队接防后,第一件事不是进攻,而是挖战壕。从南丰到临川,全线修筑工事。”
朱卫国立刻明白了:“他们是在防守。他们怕我们去打他们。”
“对。”曹秉生说,“这说明,至少在短时间内,赣江东岸的敌人不会主动进攻了。但是,”他话锋一转,“这也说明,何应钦(敌酋何)正在收缩兵力,他在南昌和吉安一线,肯定在集结他的嫡系主力。他在等,等南京的援军。”
朱卫国走到地图前,寒意从脚底升起。
第一次“围剿”,敌人出动了十万。他们只打掉了张辉瓒一个师(加上东韶的半个师),敌人还有八万多。如果南京再增兵
“秉生同志,第二次‘围剿’,规模恐怕会远超第一次。”朱卫国轻声说。
“绝对的。”曹秉生说,“而且敌人会吸取教训,他们不会再分兵冒进了。他们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两人陷入了沉默。祠堂里的桐油灯火苗跳动着,映照着两人严峻的脸庞。胜利的喜悦在这一刻被即将到来的、更巨大风暴的阴影所笼罩。
“不管他来多少。”曹秉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红军,就是在战斗中成长的。他来十万,我们打他。他来二十万,我们照样打!”
朱卫国也笑了:“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只要把自己的部队练好,把根据地巩固好,就不怕任何敌人。”
一月三十日,凌晨。
陈士榘的部队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足足三大车的食盐,还有一批布匹和药品。
行动堪称完美。他们绕过了十九路军在南丰城外的主阵地,利用在广昌发展的地下党员(秘密商人)的掩护,在南丰城郊的一个大盐栈,用缴获的银元(打土豪所得)“买”下,然后迅速撤离。十九路军的哨兵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消息传开,全师欢腾。
一月三十一日,广昌。
这是农历的小年夜。第十师的冬季大练兵告一段落。
师部用搞来的盐,加上打土豪分来的肥猪,给全师的战士们狠狠地“改善了一次生活”。
入夜,朱卫国没有在师部待着,他披着大衣,在各个营地里巡视。
寒风呼啸,但每个营地都燃起了篝火。战士们围着火堆,吃着香喷喷的猪肉炖萝卜,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幸福。
朱卫国走过二十八团的营地,寻淮洲正被一群老兵灌着米酒,他看到朱卫国,还大着舌头喊:“朱代表!来一碗!”
朱卫国笑着摆摆手。他看到那些解放战士,也和老兵们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一个多星期的同吃同住同训练,加上阶级教育和这次胜利的会餐,己经彻底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隔阂。
他又走过二十九团的营地,陈士榘正和战士们坐在一起,听一个老兵讲井冈山上的故事。
朱卫国心中充满了暖意。这就是红军,一支和人民血肉相连、官兵一致的军队。
他回到师部祠堂,寒气逼人。他搓了搓手,在桐油灯下摊开纸笔。他要给军政治部写一份详细的思想工作报告。
他写道:
“第十师自龙冈大捷后,全体指战员士气高昂。师部于一月十六日至三十一日间,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政治整训与军事冬训。目前,全师新补充之解放战士思想己基本稳定,阶级觉悟有显著提高,己初步融入红军大家庭
军事训练围绕反‘围剿’作战经验,重点演练了山地协同、夜间作战及白刃突击。药方面仍极度匮<b>乏</b>,但战斗意志坚定
据侦察,北线南丰之敌(粤军十九路军)己转入全面防御,其态势表明敌短期内无力发动新一轮攻势。然,此平静必不久长。敌酋何应钦正于南昌、吉安收拢残部,南京方面亦有增兵迹象。我师判断,敌人第二次‘围剿’或将不日而来,其规模与决心,必远超前次。
我师全体指战员,己做好充分之思想准备,誓与赣东根据地共存亡,坚决粉碎敌人的任何图谋”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吹干了墨迹,郑重地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窗外,寒风卷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是风暴来临前的预兆。朱卫国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沉沉夜色中、广昌大地上那星星点点的营火。他知道,这片土地的安宁只是暂时的,一场更残酷的血战,正在这寒风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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