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管他呢，能听话、能唬人就行。
现在，先把这个潜在的“麻烦”伪装好，带回那个恐怕也不怎么安生的“家”再说。
男人很快换好了衣服从山洞里走出来。
那是原主父亲苏大年留下的一套半旧粗布棉衣，颜色灰扑扑的，尺寸对于男人挺拔的身形来说有些短小紧绷，袖口和裤脚都显短了一截，露出底下白皙的腕骨和一小节小腿。
可即便穿着这样一身粗陋的衣衫，他脊背挺首，肩宽腰窄，眉宇间那份因失忆而略显空茫的神态，也莫名带着一种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清贵之气。
“我叫苏心，你可以叫我苏丫头，也可以叫我心儿，你要跟我回家，总归要是有一个身份，至于你，叫牛大力，是我远房的表亲，现在你就叫牛大力。”
被赐名的男人点头：“我叫牛大力。”
苏心看着，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气质，哪里像“牛大力”了？算了，眼下也只能将就。
她指了指山洞口堆放的、用草绳粗略捆着的十几只野鸡野兔和那只不大的狍子：“喏，那些，你去把它们都捆绑结实点，咱们这就下山回村。”
男人——现在该叫他牛大力了——顺从地点点头，走过去，手脚麻利地将那些冻得硬邦邦的野物重新归拢，用更结实的草绳捆绑好。
他动作间似乎带着一种天生的利落，哪怕头上带伤，也丝毫不显笨拙。
苏心则快速将他自己那身价值不菲的旧衣服卷好，塞进一个空的粗布包袱里，紧紧系好，背在自己身上。
这东西可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让他拿着，太扎眼。
一切准备妥当，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往山下走。
牛大力一手提着几只捆绑好的野鸡，肩上还扛着那串沉甸甸的猎物，沉默地跟在苏心身后。
走到山脚下，果然看到一辆破旧的平板驴车停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一头毛驴正不安地刨着蹄子。
“放车上。”苏心言简意赅。
牛大力依言将猎物都搬到平板车上。
苏心则捡起丢在车板上的牵引绳，轻轻一抖：“走了。”
回村的路上积雪颇深，好在驴车还算稳当，车轮在雪地上碾出两道深深的车辙。
抵达大梁村村口时，己是午后，几个揣着手在屋檐下躲风雪的村民眼尖地看见了他们，尤其是那满车的野物，顿时像闻到了腥味的猫，三三两两地围拢了过来。
“哟，是苏家丫头回来了？”
“哎呦，这么多野味！苏丫头能耐了啊！”
“这天寒地冻的，正好给家里添点荤腥……”
村民们七嘴八舌，目光贪婪地在那些野鸡野兔和狍子身上逡巡，有人甚至己经伸出手，习惯性地就要去拿。
苏心眼神一冷，猛地站起身，立于车板之上，手中的鞭子在空中一甩——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吓得那几个伸手的村民一哆嗦，手也缩了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苏心居高临下，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没什么温度：“父老乡亲们，都看见了，这是我今儿个冒死进山打回来的野味。这大雪封山的，弄点吃食不容易，大家要是想给家里改善改善伙食，添道菜，我苏心欢迎。”
村民们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又有人要上前。
“但是——”苏心声音一提，鞭子虚虚点在车板上的猎物前，“得按规矩来！”
刚才差点被鞭梢扫到手指的那个汉子不满地嚷嚷：“苏家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让我们自己拿吗？”
苏心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惊讶：“是啊，是自己拿，看中哪个拿哪个。可这位大叔，你还没问我价钱呢？”
“价钱？”村民们全都愣住了，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尖着嗓子道：“什么价钱啊？这些还要钱？苏丫头，你莫不是摔坏脑子了？”
苏心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瞪大了眼睛：“大娘，您这可就是开玩笑了！这天寒地冻，我冒着掉下山摔死的风险进山打猎，打来的猎物不卖钱，那我图什么？图大家一句‘苏丫头能耐’？”
那妇人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苏家丫头，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以前你阿爹在的时候，打来的猎物不也都是分给咱们乡亲的吗？你以前不也是这样？”
苏心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摇了摇头，重新坐回赶车的位置，拉起缰绳，作势欲走：“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大家都没诚心买，就是想跟以前一样白拿，那就算了。我不耽误大家时间了，这就拉回去，自己留着吃也好，改明儿拉到镇上去卖也罢。”
众人一看她这架势不似作伪，是真不打算白给了，顿时有些急了。
这些东西在镇上卖可不便宜，苏心要是真拉走了，他们可就一口都捞不着了。
“哎哎，苏丫头别急啊！”
“说说，你说说看，这野味咋卖的？”
苏心这才停下动作，回身指着车板上的猎物，声音清晰地说道：“野鸡，50个铜板一只。若买两只，便宜点，90个铜板。野兔，两只要1两银子。这只狍子，肉多骨头能熬汤，皮子还能御寒，要4两银子。”
价格一报出来，村民们又是一阵骚动，互相看着，脸上满是犹豫。
不是不知道这价格比镇上也差不了多少，甚至还算公道，可……以前都是白拿的，现在突然要掏真金白银，这心里头怎么都不是滋味。
苏心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又加了一把火：“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我这价格，拿到镇上去，一只野兔少说也得一两银子往上。这狍子更是难得。我是想着乡里乡亲的，便宜些处理了，也省得我再跑一趟镇上挨冻。要是大家还觉得贵……”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带着几分惋惜：“那行吧，大家再好好想想。不过我可说好了，等我把这些野味拉回家，再想买，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这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了铜板……
有了第一个掏出铜板的，后面的人便也按捺不住了。毕竟这大雪天，新鲜的野味难得，苏心给的价格也确实比镇上实惠些。你一只野鸡，我两只野兔，很快，平板车上的野物便被抢购一空，只余下苏心特意留下、藏在车板角落的一只野鸡。
沉甸甸的铜钱和几块碎银子落入苏心那个略显陈旧的荷包里。
她刚将荷包小心收好，便有那眼尖的村民，将目光投向了自始至终沉默站在驴车旁，存在感却不低的牛大力。
“苏丫头，这人是谁啊？瞧着面生得很，不是咱们村的吧？”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娘上下打量着牛大力，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即便穿着粗布短打，这年轻人的身板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也跟周遭的村民格格不入。
苏心心里早有准备，面上却不显，只故作亲昵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的牛大力，语气带着点嗔怪：“表哥，你咋还怯生生了呢？都是乡里乡亲的，还不快跟大家打个招呼？”
牛大力被她一碰，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抬起眼，看向那些好奇的村民。他眼神依旧带着些空茫，但语气却模仿着苏心交代过的，努力显得朴实：“各位乡亲好，我……我叫牛大力，是苏心的远房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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