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崖的石栏上,不知何时缠上了圈同心藤。藤蔓是守山凤送来的那株,不过半月,己顺着栏柱爬了半人高,枝桠上缀着的花苞鼓胀,像藏了满肚子的花,只待一阵风来就炸开。
李萍蹲在石栏边,用指尖拨开藤蔓下的碎石——那里压着块褪色的红绸,是三年前她和冷凝霜一起系的,当时还笑说“红绸系得紧,情谊断不了”,如今绸子边角都磨出了毛边,藤蔓却顺着绸子的纹路缠得密不透风,倒像是红绸长出了绿翅膀。
“在跟藤说话呢?”周衍提着水桶过来,桶沿晃悠着片新摘的荷叶,水珠顺着叶边滚下来,滴在藤蔓的嫩芽上,“刚从灵泉打了水,这藤喜湿,多浇点。”
李萍接过水桶,往藤蔓根部慢慢浇着,水流渗进土里时,她忽然“呀”了一声——泥土里露出半块玉佩,玉色温润,上面刻着的“守”字缺了一角,正是当年她以为遗失在暗阁的那块。“它居然藏在这儿!”她用指尖抠出玉佩,缺角的地方被藤蔓的根须细细裹着,像被小心补了层绿纱。
周衍凑过来看,忽然笑了:“你看这根须的走向,是不是和玉佩上的纹路重合了?”他指着玉佩边缘的云纹,藤蔓的根须果然沿着纹路缠了三圈,“这藤比咱们还念旧,连你丢的东西都帮着收着。”
正说着,玄九抱着捆竹简从暗阁跑出来,竹简上还沾着些泥土。“李萍姐!周衍哥!我在暗阁底层的石窖里找到这个!”他把竹简往石桌上一摊,最上面那卷的封皮写着“落星崖旧事录”,字迹是初代守护者的笔锋,苍劲里带着点潦草。
“快看看写了啥!”玄九迫不及待地解开捆竹简的绳子,第一卷刚展开,就掉出片干枯的花瓣——是双生花的瓣,左边粉右边白,被压得薄如蝉翼,却还能看出当年的色泽。
李萍捡起花瓣,夹在竹简里的空白处,指尖抚过泛黄的竹片,上面的字迹渐渐清晰:
“庚辰年三月,与师弟同植双生花。他说此花生性怪,喜阳者偏生阴面,喜阴者偏生阳面,非要拗着来才肯开花。我笑他,人不也这样?越想抓住的,偏要逃;越想推开的,偏要黏。他瞪我,说等花开了,定要摘朵最大的塞我嘴里,看我还敢不敢胡言。”
“庚辰年五月,花未开,师弟却被派去守西境。临行前他往花根下埋了坛酒,说‘等我回来,就着花喝’。我没告诉他,其实前几日松土时,我偷偷换了花的位置——喜阳的挪到了东边,喜阴的挪到了西边。或许,有些拗着来的性子,也能悄悄顺过来。”
“庚辰年冬,西境传来捷报,却没见师弟的人。送信的兵说,他在最后一场战役里,为护百姓,以身挡了落石。我去花根下挖那坛酒,酒还在,封泥上却多了道剑痕——是他的佩剑留下的,想来是他本想自己回来挖,却没来得及。”
“辛巳年春,双生花开了,一朵在东,一朵在西,隔着半丈远,却都朝着对方的方向歪着。我摘下两朵泡进酒里,喝了半坛,剩下的埋回花根下。他说过,要就着花喝,总不能食言。”
李萍的指尖停在“以身挡了落石”那行字上,竹片被泪水浸得有些发潮,想必是当年的守护者写下时落的泪。她抬头看向石栏外的云海,忽然明白为何双生花总爱朝着对方歪——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人在花根下藏了份没说出口的牵挂。
“周衍,”她轻声道,“咱们去西境看看吧。”
周衍正翻着第二卷竹简,闻言抬头:“好啊,正好把这坛酒带上。”他指的是刚才浇水时,从藤蔓根下挖出的那坛——坛口的封泥上,果然有道浅浅的剑痕,和竹简里写的一模一样。
玄九也凑过来:“我也去!我还没去过西境呢!听说那边的灵植都是蓝紫色的,可好看了!”
三人收拾行囊时,冷凝霜正好从山下回来,箭囊里的箭少了三支,肩上却多了个竹篓,篓里装着些蓝紫色的花。“你们要去哪儿?”她放下竹篓,拿出块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刚从西境回来,那边的虫灾解决了,还采了些‘勿忘草’,据说能安神。”
李萍看着篓里的蓝紫色小花,忽然笑了:“巧了,我们正打算去西境。”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简,“想去找找初代守护者的师弟埋骨的地方。”
冷凝霜的动作顿了顿,从箭囊里抽出支箭,箭杆上刻着个小小的“守”字。“我在西境的石壁上见过这个字,”她轻声道,“就在一片勿忘草里,当时还觉得眼熟,现在才想起,和你玉佩上的字一样。”
西人带着那坛酒和竹简往西行,越靠近西境,空气里的风就越带着点凛冽的气息。冷凝霜说,这里的风常年刮个不停,像是在喊那些战死的魂灵回家。
在一片开阔的石滩上,他们果然看到了石壁上的“守”字,字周围长满了蓝紫色的勿忘草,花丛里还立着块无字碑。李萍蹲下身,将那坛酒放在碑前,解开封泥时,酒香混着花香漫开来,竟和落星崖的双生花气息有几分相似。
“他说要就着花喝,”李萍往酒杯里倒了酒,又摘了朵勿忘草放进去,“现在有花有酒,还有我们陪你喝。”
周衍也倒了杯,对着无字碑举了举:“初代说你爱拗着性子,可护百姓时却半点不拗。这性子,我们敬你。”
玄九学着他们的样子倒酒,酒液洒在草地上,立刻有几只小蜥蜴爬过来舔舐,尾巴摇得欢快。“前辈,”他挠挠头,“虽然没见过你,但听李萍姐说你很厉害,以后我也会像你一样,护着该护的人。”
冷凝霜没喝酒,只是将那支刻着“守”字的箭插在碑前,箭尾的银线在风里飘着,像在回应远处的风声。“风大,”她轻声道,“插支箭,帮你挡挡。”
夕阳落在石滩上时,勿忘草的花瓣染上了层金红,像落了满地的星火。李萍看着石壁上的字被暮色渐渐染深,忽然发现那字的笔触里藏着点温柔——原来再刚硬的守护,也藏着对故友的惦念。
回程时,玄九抱着竹简边走边念:“……师弟总说,等战事平了,就回落星崖种满勿忘草,说这花名字好,见了就忘不了。”
李萍回头望了眼那片蓝紫色的花海,忽然觉得,有些记忆根本不用刻意记——就像双生花会朝着对方生长,就像藤蔓会缠着旧玉佩,就像风会带着勿忘草的香气,年复一年地吹过落星崖的石栏。
石栏上的同心藤又爬高了些,花苞顶端透出抹粉白,想来过几日就要开了。周衍说,等花开了,就把西境的勿忘草移几株过来,种在藤下。
“这样,”他笑着说,“无论在东在西,牵挂的人,总能借着花草说上几句话。”
李萍望着藤蔓上的花苞,忽然想起竹简最后那句没写完的话——“所谓守护,从不是独自扛着,是有人记着你的好,替你看往后的春和景明”。风穿过石栏,卷起片勿忘草的花瓣,落在同心藤的花苞上,像给那未开的花,别了枚小小的勋章。
落星崖的风车还在转,暗阁的铜铃还在响,而西境的勿忘草,正随着风,把遥远的思念,吹向每一个需要守护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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