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落星崖的石阶时，李萍正蹲在灵泉边，用指尖蘸着泉水，在青石板上画同心藤的纹路。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守崖令上，令牌背面的藤蔓图案仿佛活了过来，细若游丝的金线顺着纹路慢慢游走，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丫头，来帮把手。”老翁的声音从晒谷场方向传来，带着竹篾摩擦的沙沙声。
李萍起身时，衣角扫过灵泉边的草丛，惊起几只翅膀带金斑的小虫。她握着守崖令往晒谷场走，令牌的温度比昨日暖了些，像是吸足了晨光的暖意。远远就看见周衍和玄九正把新劈的竹条递给老翁，三人围着块半人高的青石碑忙碌，石碑上还蒙着层粗麻布，只隐约看出轮廓方正，像是要刻字的样子。
“这是要立碑？”李萍走近了才发现，石碑底座己经用水泥砌在晒谷场中央，正对着灵泉的方向。
老妪端着碗米糊从石屋出来，闻言笑道：“可不是嘛，你周衍哥说，补灵仪式成了，该把落星崖的故事刻下来，让后来人知道这聚灵阵是怎么续上的。”她把碗递给李萍，“刚熬的糯米糊，就着桂花糖吃。”
李萍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忽然注意到老妪的袖口别着朵干制的双生花，花瓣边缘虽有些发脆，颜色却依旧鲜亮。“这花……”
“是我师父留的。”老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神柔和下来，“当年她就是戴着这花主持补灵仪式的，说双生花同根而生，就像守崖人和这山，拆不开的。”
玄九突然从石碑后探出头，鼻尖沾着点石粉：“萍姐你看！周衍哥写的碑文草稿，说要刻上‘光绪年间初建，民国二十三年重修，癸卯年补灵’，还把咱们几个的名字都写上了！”
李萍凑过去看，周衍正用炭笔在纸上修改字句，字迹清隽，末尾果然列着一行小字：“守崖人李萍、周衍、玄九，及翁妪二人共襄其事”。“把翁妪二位的名字加上吧，”她轻声说，“没有你们指引，我们哪能找到补灵的法子。”
老翁摆摆手，手里的凿子在石碑上敲出清脆的“笃笃”声：“我们老骨头不过是搭把手，这崖啊，终究是要你们年轻人守下去的。”他忽然停下手，指着石碑侧面，“你们看这石质，带着淡淡的金星，是落星崖特有的‘星子石’，当年建阵时就用的这种石头，说能引星光入阵。”
正说着，守山凤突然从云端俯冲下来，利爪里抓着根翠绿的同心藤，藤上还挂着颗红果。它盘旋两圈，将藤条丢在石碑前，红果“咚”地落在李萍脚边。
“这是……同心藤的果实？”周衍捡起红果，果皮光滑，像颗缩小的红灯笼，“我在《落星崖草木志》里见过记载，说百年才结一次果，能入药，也能做种子。”
老妪眼睛一亮：“这是吉兆啊！把种子埋在石碑根下，来年说不定能长出新藤，绕着石碑爬呢。”
众人七手八脚地在石碑旁挖了个小坑，李萍将红果埋进去，又浇了些灵泉的水。玄九蹲在坑边，用树枝画了个圈：“我要天天来浇水，看它什么时候发芽。”
午后，刻碑的活儿告一段落，周衍提议去暗阁整理那些旧卷宗。推开暗阁的木门，灰尘在光柱里跳舞，角落里的书架上摆着层层叠叠的线装书，最顶层的《守崖人手记》不知被谁抽了出来，摊在石桌上。
李萍随手翻开，泛黄的纸页上记着些零碎的日常：“今日灵泉水位降了半尺，添了三担山泉水”“玄孙阿福来探，带了城里的桂花糕，甜得很”“聚灵阵边缘的石板松了，用糯米浆补好”……字迹从工整渐渐变得潦草，想来是历任守崖人接力写下的。
“你看这里。”周衍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幅简易的地图，标注着“暗河入口”的位置，旁边还有行小字：“暗河通往后山深潭，可引活水入灵泉”。“难怪灵泉水总也用不完，原来有暗河连着。”
玄九突然从书堆里翻出个铁皮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铜制的小零件，像是罗盘的指针，还有几卷褪色的红绳。“这是什么？”
“是测灵盘的配件。”老翁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拿起一枚指针放在手心，“以前用来测地脉流向的，指针指向哪里，哪里的灵力就最盛。你看这红绳，是用来捆同心藤的，说能让藤蔓长得更结实。”
李萍拿起红绳，指尖抚过磨损的绳结，忽然发现绳芯里裹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与守崖令上的金线质地一模一样。“这线……”
“是用星子石磨成粉，混着蚕丝织的。”老妪接口道，“我师父说，守崖令和这红绳本是一套，都是用聚灵阵的核心灵力炼化的。”
说话间，守山凤又落在了窗台上，这次嘴里衔着片枯叶，叶片上用炭笔写着个“风”字。玄九凑过去看，忽然指着窗外：“你们看！起风了！”
果然，崖下的林涛翻起绿浪，吹进暗阁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卷得石桌上的纸页哗哗作响。李萍伸手按住《守崖人手记》，目光落在最新的一页空白处，忽然觉得该写下点什么。
她拿起炭笔，在空白页上写道：“癸卯年春，补灵毕，立碑记事，埋同心藤籽。风过崖间，似闻旧语，皆言守崖非独守石，实守一脉生机也。”
周衍凑过来看，在后面添了句：“灵泉不息，藤生石上，此谓传承。”
玄九也抢着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玄九会好好浇水的！”。
老翁和老妪看着他们写画，相视而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满足的光。风穿过暗阁，卷起纸页的边角，仿佛在为这新写下的字句伴奏。守崖令在李萍的袖中轻轻发烫，她知道，这落星崖的故事，就像石碑旁埋下的种子，才刚刚开始新的生长。
暮色降临时，众人回到晒谷场，石碑上的字迹己经刻好，翁妪正用红漆往字槽里填色，夕阳的金辉洒在石碑上，“落星崖聚灵阵记”几个大字透着温润的光。石碑根下，新埋种子的地方，不知何时冒出了个针尖大的绿芽，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守山凤落在石碑顶端，梳理着羽毛，偶尔发出两声清越的啼鸣，像是在为这新的开始唱和。李萍握着周衍递来的火把，照亮石碑上的名字，忽然明白老妪说的“拆不开”是什么意思——守崖人的心，守崖令的光，同心藤的根，还有这崖上的一草一木，早就在岁月里缠成了团，分不开，也剪不断。
夜渐深，火把的光晕在石墙上晃动，将五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处，像极了石碑旁那株刚冒头的同心藤，紧紧依偎着，向着星光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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