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了渡海洲，沿着洋流往西北行，越往北走，海风越冷。李萍站在船头，看着藤灵鱼在甲板的水盆里吐泡泡，鱼鳞片上的霜花越来越厚——这是靠近雾凇岭的征兆，手记里说，那地方的藤脉常年裹着冰，连海风都带着冰碴子。
“快看，前面有白影！”玄九突然指着远处，只见灰蒙蒙的天幕下，一片银白的山岭正浮现在水雾里，山顶的积雪与云气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岭。船还没靠近，甲板上就结了层薄冰，冷凝霜的银箭刚出鞘，箭镞就凝了层白霜。
“比断龙崖还冷。”周衍裹紧了外套，从行囊里翻出羊皮袄递给李萍，“手记里说雾凇岭的藤脉‘结霜为衣，藏暖于芯’，得找到藏在冰下的暖流才能唤醒它们。”
船刚泊在岸边，玄九就抱着木雕跳上冰滩，脚刚落地就打滑，幸好抓住块冰棱才没摔倒。他指着滩上的冰雕，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些冰雕……是藤脉！”
果然，滩涂的冰层里，无数藤脉保持着攀援的姿态，被冻成了透明的冰雕，藤叶上的霜花像撒了层碎钻，在微弱的天光下闪闪发亮。最粗的主藤盘在块黑礁石上，冰层里隐约能看见绿色的芯，却被冻得纹丝不动，像条沉睡的冰龙。
李萍蹲下身，将藤杖贴在冰雕上，杖头的泉脉花在寒气里缩成花苞，却仍有丝缕绿光渗进冰里。“冰下有动静。”她轻声道，指尖能感觉到冰层传来的轻微震颤，“和断龙崖的藤脉不一样，这里的藤魂好像在发抖。”
冷凝霜用银箭敲了敲冰层，回声闷闷的：“底下是空的，暖流应该就藏在礁石底下。”她箭尖斜指主藤缠绕的黑礁石，“你看礁石边缘的冰化得快些，那里肯定有缝隙。”
周衍取出短刀，往礁石缝里插了插，刀尖果然触到了温润的东西。“是温泉！”他眼睛一亮，“这礁石是中空的，里面藏着暖泉，难怪主藤要缠在这里。”他用刀撬开礁石上的冰碴，一股带着硫磺味的热气立刻冒出来，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藤灵鱼有反应了！”玄九突然喊道，只见水盆里的藤灵鱼正朝着礁石蹦跳，鳞片上的霜花在热气中融化，露出底下的金光。李萍立刻将鱼盆端到礁石旁，藤灵鱼“嗖”地跳进水雾里，顺着礁石缝钻了进去。
没过多久，礁石缝里传来“咕嘟”的冒泡声，紧接着，主藤冰层下的绿芯突然亮了一下，像烛火在冰里跳动。“它在引暖流！”李萍握紧藤杖，杖头的泉脉花对着主藤绽放，绿光与暖泉的热气交织成淡金色的雾，“快把渡海洲带来的藤种撒在冰缝里！”
周衍连忙解开布袋，黑色的藤种落在冰上，遇着暖泉的水汽立刻发胀，长出细小的根须，顺着冰缝往主藤的方向钻。玄九则捡了些干树枝，在礁石旁拢了个小火堆，火苗虽弱，却让周围的冰层微微融化，露出更多缠在冰里的细藤。
当藤灵鱼从礁石缝里游出来时，嘴里衔着片半融的冰叶，叶上用绿线绣着个“暖”字。李萍接过冰叶，指尖刚触到绿线，叶上的冰突然化作水珠，顺着指缝滴在主藤的冰层上。水珠渗入的地方，冰层“咔嚓”裂开道细缝，绿芯的光芒更亮了。
“是藤魂在给我们指路！”她顺着裂缝往礁石深处挖，冰碴飞溅中，果然摸到了温热的水流——暖流正顺着礁石的脉络，往主藤的根部蔓延，只是被冰层堵了大半。周衍立刻用短刀拓宽冰缝，暖流“哗”地涌出来，在冰滩上冲出条细窄的水道，所过之处，冰雕藤脉上的霜花开始融化，露出底下泛绿的藤身。
“快看主藤！”冷凝霜突然指向黑礁石，主藤缠绕的冰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褐色的藤身裹着层水汽，原本冻硬的藤梢竟轻轻晃动起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合欢宗的迟来仙途 像在舒展筋骨。更神奇的是，藤叶上融化的冰水没有流走，而是凝成了晶莹的雾凇，挂在叶尖，像串水晶铃铛。
李萍凑近看，雾凇里藏着细小的光点，细看竟是无数微型的藤魂，正随着暖流的流动轻轻飘移。“这些光点……是藤脉的记忆。”她指着其中一团光点，里面映出模糊的画面：有人在暖泉边煮茶，有人用藤叶编织御寒的草绳，还有孩童在冰雕藤脉旁滑冰，笑声在雾里荡开。
“是守崖人与岭上的猎户留下的。”周衍翻出从雾凇岭猎户后裔那里换来的旧账本，上面记着“用藤编换兽皮”“借暖泉融冰种”，字迹与落星崖石案上的如出一辙，“他们当年在这里结了盟，猎户守着暖泉，守崖人护着藤脉，冬天一起靠藤编度日。”
说话间，主藤突然猛地一抖，冰层彻底碎裂，褐色的藤身带着水汽往上窜，藤叶撞在礁石上，抖落的雾凇在空中化作漫天光点，像场细碎的雪。李萍仰头望去，藤身的顶端开出朵冰白色的花，花瓣边缘结着霜，花心却泛着暖黄色的光——正是暖流与冰藤交融的印记。
“这是‘霜融花’！”她认出这是手记里记载的奇花，“只有当暖流彻底融进藤脉，才会开出这种半冰半暖的花。”
玄九正追着飘落的光点跑，忽然发现冰滩的雪地里藏着个铜盒，盒盖冻在冰里，上面刻着猎户的狼图腾。他费力地撬开盒盖，里面装着些藤编的小物件——有暖手筒、有鱼篓，还有个编着并蒂莲的小篮子，篮底绣着“守崖”二字。
“是他们交换的物件！”李萍拿起暖手筒，里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草药香，“用的是共青原的艾草，渡海洲的海藻，还有雾凇岭的暖泉苔藓……他们把西海的东西都编在一起了。”
暮色降临时，雾凇岭的冰滩己经换了模样。融化的冰水里，新撒的藤种长出了嫩绿的新芽，主藤的枝条顺着暖流往山岭深处延伸，藤叶上的雾凇在暮色里泛着月光，与远处暖泉的水汽交织成朦胧的光带。
猎户们闻讯赶来，为首的老汉捧着个陶瓮，里面装着用暖泉煮的藤茶：“我爹说过，等藤脉开花，就把这茶拿出来招待引藤人。”他指着岭上的木屋，“那些屋子是当年守崖人住过的，火塘里的火种一首没灭，就等着你们来添柴呢。”
夜里，众人围坐在火塘边，喝着藤茶，听老汉讲往事。玄九拿着藤编小篮子，学着编并蒂莲，手指被藤条勒出红痕也不吭声；周衍在账本上添了新的记录，把今天唤醒藤脉的经过一笔笔写清楚；冷凝霜则用银箭挑着块松脂，照亮火塘边刻着的藤脉图，图上的绿线正往雾凇岭深处延伸。
李萍着藤编暖手筒，忽然觉得雾凇岭的藤脉最懂“平衡”——它们裹着冰，却藏着暖；看着脆弱，却能在极寒里扎根。就像守崖人与猎户的约定，不是谁依附谁，是冰与暖互相成就，藤与火彼此守护。
藤灵鱼在火塘边的水盆里打着转，鳞片映着火光，像撒了把金粉。李萍知道，它在催着往下一站去——下一处藤脉在“石林峡”，手记里说那里的藤脉长在石缝里，靠雨水和月光生长，性子最是倔强，得用西海藤脉的灵力合力才能唤醒。
“明天一早就出发。”她喝了口藤茶，暖意从喉咙一首淌到心里，“让石林峡的藤脉也尝尝，这融了西海暖意的茶水是什么味道。”
火塘的柴“噼啪”响着，将五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伸展的巨藤，藤叶间缠着雾凇岭的冰、渡海洲的浪、共青原的风，还有无数未说尽的约定，在火光里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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