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峡的石峰像被天神随手撒下的棋子，横七竖八地立在峡谷里，最高的石柱首插云霄，石缝里缠着些灰绿色的藤，远看像给石柱披了件破烂的蓑衣。李萍站在峡口，藤杖的泉脉花蔫蔫地垂着，花瓣上沾着的雾凇岭水汽，刚进峡谷就燥的风卷走了。
“这里的藤脉快枯死了。”周衍用短刀刮下石缝里的藤皮，褐色的皮层下没有一点绿意，“手记里说‘石林藤，性如石，非雨露能润，需以韧破岩’，看来光靠泉水没用。”
冷凝霜的银箭搭在弓上，箭头瞄准最高的石柱：“你看石顶的裂缝，那里长着丛‘岩松’，松针上还挂着露水——说明石缝深处有水，只是被岩层挡住了。”
玄九抱着藤灵鱼的水盆，蹲在块矮石旁嘟囔：“这些石头太硬了，藤根怎么钻得进去？”他刚说完，盆里的藤灵鱼突然蹦起来，用尾巴拍打着水面，溅出的水珠落在石缝里的枯藤上，枯藤竟微微动了一下。
“它在说‘能钻进去’！”李萍凑近看，枯藤的根部虽己干瘪，却仍有几根细如发丝的须根在石缝里蠕动，像在寻找可以扎根的地方。她想起雾凇岭的藤脉能在冰里扎根，忽然明白：石林峡的藤脉不是枯死，是把力气都用在钻石头上了。
周衍展开地图，指着峡谷中心的标记：“那里有块‘聚雨石’，能把雨水聚在石窝子里，是石林藤脉的水源地。只是这几年干旱，石窝早就干了。”他往行囊里掏了掏，摸出个羊皮袋，“幸好从渡海洲带了海水蒸馏的淡水，先救救急。”
往聚雨石走的路格外难走，石柱之间的空隙狭窄，有的地方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石棱锋利得能划破衣服。冷凝霜走在最前面，银箭时不时拨开垂下来的枯藤，红绳在石缝间荡出细小的弧度，像在丈量石缝的宽度。
“小心脚下。”她突然停住脚步，箭尖指向地面——那里的石缝里藏着片新鲜的藤叶，叶片边缘还带着锯齿，显然是刚长出来的，“这附近有活藤。”
李萍蹲下身，用藤杖撬开石缝，果然露出团盘结的藤根，根须上沾着的泥土，还带着股淡淡的铁锈味。“是‘铁线藤’！”她认出这是《落星崖草木志》里记载的品种，根须比铁丝还硬，专门在岩石缝隙里生长，“它们在石缝深处攒力气呢。”
玄九突然指着前方：“聚雨石！”
只见峡谷中心立着块不规则的巨石，石顶凹陷成个巨大的窝子，窝底积着层厚厚的尘土，边缘却有圈新鲜的水痕。李萍往石窝子里倒了些淡水，水珠刚触到尘土，就被迅速吸收，石缝里立刻传来“簌簌”的声响，像是无数藤根在下面欢呼。
“这石窝能渗水！”周衍惊喜地喊道，“水顺着石缝流进地下了，正好能浇到藤根！”
冷凝霜的银箭突然射向石窝边缘的裂缝，箭尾的红绳缠着根细藤被拽了出来——那藤根竟是红色的，像根生锈的铁丝，根须上还沾着小块岩石碎屑。“是铁线藤的主根！”她将藤根放进水里，红色的根须立刻舒展开，在水中划出细微的红痕。
李萍握着主根往石缝里送，藤根刚触到石缝，就像有了生命般，迅速往深处钻，石缝里传来“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像是在啃食岩石。她甚至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力道，那股韧劲比雾凇岭的冰藤还要倔强。
“得帮它们一把。”周衍用短刀顺着藤根的走向凿开石缝，火星溅在藤根上，藤根不仅没退缩，反而缠上了刀刃，借着刀刃的力量往更深处钻，“这藤脉真是性子烈，连刀都敢缠。”
玄九也没闲着，他把从各地带来的种子——风蚀谷的沙枣种、共青原的草籽、渡海洲的藤种，都撒在石缝里，又浇上些淡水：“多些伙伴，它们钻石头就不孤单了。”
随着石缝被一点点凿开，越来越多的铁线藤根从里面钻出来，红色的根须在石缝间织成张细密的网，有些根须甚至顺着石柱往上爬，像给灰色的石柱缠上了圈红丝带。最神奇的是，被藤根钻过的岩石，竟慢慢渗出些浅绿色的粉末，落在地上，长出了细小的绿苔。
“是藤根在分解岩石！”李萍捡起些绿苔，指尖传来的触感，“铁线藤能从岩石里吸收养分，这些绿苔就是被分解的岩石变的！”
傍晚时分，聚雨石周围的石柱都变了模样。红色的铁线藤缠绕在灰色的岩石上，像给石林峡系上了无数红丝带，石缝里冒出成片的绿苔，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细小的蕨类植物，整个峡谷都透着股新生的绿意。
玄九躺在聚雨石的窝子里，看着头顶的天空：“你们看，石窝子能接住月光！”果然，皎洁的月光正好落在石窝的水面上，折射出银色的光，顺着石缝往下淌，藤根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手记里说‘借月光生长’，原来是真的。”周衍在石窝边铺了块布，上面摆着从各地收集的物件——渡海洲的海图、雾凇岭的藤编、共青原的乐谱，还有石林峡的红色藤根，“这些东西凑在一起，像不像幅西海藤脉图？”
李萍看着这些物件，忽然觉得铁线藤的性子最像守崖人——看似不起眼，却能在最坚硬的环境里扎根，用韧劲一点点改变周遭的一切。就像这石林峡，原本是片荒芜的石海，因为有了倔强的藤脉，才有了绿苔，有了生机，有了月光下的红色丝带。
藤灵鱼在石窝的水里游来游去，鳞片映着月光，像条银色的线，将红色的藤根、绿色的苔藓、灰色的岩石连在了一起。李萍知道，它在提醒他们该往下一站去了——下一处藤脉在“竹海坪”，手记里说那里的藤脉与竹子共生，长得比竹子还高，却因为一场大火，被烧得只剩下根须。
“明天去竹海坪。”她将铁线藤的主根重新放回石缝里，藤根立刻紧紧缠住岩石，像是在说“我们会守住这里的”，“让那里的藤脉也看看，什么叫‘以韧破岩’。”
夜里，石林峡的风里多了丝的气息，那是绿苔和藤根散发的味道。红色的铁线藤在月光下轻轻晃动，石缝里的种子开始发芽，细小的嫩芽顶着岩石碎屑，倔强地往上生长，像在续写一首关于坚韧的歌谣。
周衍在地图上给石林峡画了个红色的圈，旁边写着：“藤脉如刃，破岩而生。”冷凝霜则把那根缠着刀刃的藤根收进行囊，当作纪念。玄九抱着藤灵鱼的水盆，己经打着了轻鼾，梦里大概还在给藤根加油鼓劲。
李萍望着聚雨石顶的月光，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坦途，是像铁线藤这样，明知前路是坚硬的岩石，也愿意带着韧劲往下钻，哪怕磨破了根须，也要在石缝里开出属于自己的绿意。
而他们，就像这些藤根旁的凿石人，或许力量有限，却能用手中的“刀”，为每一处倔强的生命，凿开一条通往生机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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