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堂屋的灯还亮着。望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盯着黑漆漆的房顶。她没睡着,手里攥着那张纸条,指腹一遍遍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黄芪、当归、川芎、党参……还有几样她还不认得的名字。
她想起陈阳递纸条时的样子,手背青筋凸起,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油渍。他低头说话时,喉结动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敲进耳朵里。
“记好了。”
她闭上眼,可脑子里全是晚饭后那一幕。八仙桌翻倒,饭菜泼了一地,陈建军被按在墙上,脸都白了。陈玉凤蹲在地上哭,张秀兰从厨房冲出来,鞋都没穿对。只有陈阳站着,背挺得笔首,像根插进土里的铁桩。
可现在,她听见咳嗽声。
一声,又一声,压得很低,断断续续从堂屋传来。不是平时那种干咳,这一声声闷在胸口,像是喘不上气来。
她猛地坐起身,脚踩进鞋里就往外走。
西厢房到堂屋不过几步路,她走得极轻,怕吵醒张秀兰和陈玉凤。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她推开门,看见陈阳坐在床沿,烟斗叼在嘴里,火光一明一灭。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起伏,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捏着空药碗。
桌上放着炉子,水壶嘴冒着细白的气。
“陈叔。”她站在门口,声音有点抖。
他没抬头,只摆了下手,动作很慢,像是胳膊抬不起来。
她没退,端起炉上的搪瓷缸,倒了半杯热水,走到他跟前,把杯子递过去:“您喝点水,药凉了再喝。”
他看了她一眼,接过杯子,没喝,放在床头的小木箱上。烟斗里的火星熄了,他也没重新点。
“你去睡吧。”他说,“没事。”
她站着没动。屋里静得能听见水壶里水烧开的咕噜声。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窝塌下去一块,嘴唇发干,额头上一层薄汗。
“我听见您咳了。”她说。
“老毛病。”他嗓音哑,“天凉了就这样。”
她咬了下嘴唇:“那也不能不吃药。望母熬了一下午,您要是不喝,她明天知道了会难过。”
提到望母,他顿了一下,眼神松动了些,但还是摇头:“我不想喝。”
她没再劝。可也没走。她在床沿坐下,离他不远不近,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绞着衣角。
两人谁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陈叔,要不……我还是走吧。”
他猛地转过头。
她没看他,盯着地面:“我知道您对我好,可家里这样,都是因为我。建军哥和玉凤姐怨我,您为了我跟他们闹成这样……我不该赖在这儿的。”
话没说完,一只粗糙的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不是粗暴地盖住,而是用力地、带着温度地按下来,掌心有裂口,刮得她脸颊发痒。
她愣住了。
他没松手,眼睛首首看着她,眉头拧成一团:“谁让你这么想的?”
她的眼眶一下子热了。
他这才松开手,却没收回,反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动不了。
“你说什么?”他声音低,可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你说你要走?你往哪儿走?回那个打人的家?还是蹲桥洞底下?”
她摇头,眼泪掉下来。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打断她,“你以为我护你是图你报答?你以为我跟他们翻脸是为了听几句好话?”
她抽泣着,说不出话。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慢慢松开手,转而把自己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那只手很烫,布满老茧,指节变形,却稳得像块石头。
“你听着。”他说,“从你妈抱着你站在我家门口那天起,你就不是外人。”
她抬起泪眼。
“他们是我生的,可他们不懂什么叫家。”他声音沉下去,“你懂。你每天起早扫院子,给鸡喂食,帮我记账,看炉火,倒药渣。你比我那些亲生的,更像个家人。”
她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现在说要走?”他冷笑了一声,不是对她,像是对着这屋子,对着这些年,“你以为我累?我咳?我就撑不住了?”
他站起身,虽然腿有点晃,但站得笔首:“我告诉你,我不怕他们闹,不怕他们恨。我只怕——”他顿了顿,目光落回她脸上,“只怕真心待我的人,自己先退了。”
屋里安静得只剩水壶的响。
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
他看着她,语气缓了下来:“明天我要去镇上,买药材,还要给你买个新书包。你跟我一起去。”
她点头。
“不只是去买东西。”他从工具袋夹层抽出一张纸,正是她手里那张清单的原件,边角己经磨毛了,“以后这些东西,你来管。”
她一怔。
“秤怎么打,钱怎么算,货怎么挑,我教你。”他说,“往后这个家,你替我管着。”
她猛地抬头,不敢信。
“你怕?”他问。
她摇头,可手在抖。
“那就记住我说的话。”他把纸条塞进她手里,“别躲,别让,别觉得自己是外姓人。你是陈家的人,我说的。”
她攥紧了纸条,指尖发白。
“我知道您……对我好。”她声音小,却清楚,“可别人不会这么想。建军哥他们……村里人……”
“村里人?”他哼了一声,“王淑芬前天还在巷口嚼舌根,今天路过我家门口,看见我在编竹筐,主动跟我说:‘老陈,这篮子编得真结实,给我孙子也编一个行不?’”
他顿了顿:“人都是看着势走的。你只要站得稳,谁敢说半个不字?”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忽然觉得那几张字重得像块铁。
“你要是连这点担子都不敢扛,”他盯着她,“那我救你回来,就是害你。”
她猛地抬头。
他没笑,也没鼓励,就那么看着她,像在等一个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把纸条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贴着心跳的地方。
“我学。”她说,“您教我,我就学。”
他点点头,终于露出一点松动的神色。
“去睡吧。”他说,“明早五点起。”
她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陈叔……您把药喝了再睡。”
他没应声。
她回头,看见他正把烟斗塞进工具袋,动作迟缓。桌上的药碗还空着。
她没再说什么,轻轻带上门。
回到西厢房,她没躺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把那张纸条又拿出来看了一遍。然后她打开枕头下的《新华字典》,把纸条夹进扉页。旁边,是陈阳上个月给她办的存折。
她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里还留着他手掌的温度。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亮,她起床梳头,扎好两条麻花辫。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把书包检查了一遍,铅笔、橡皮、本子都在。
她推开房门,看见陈阳己经在院里收拾独轮车,车把上挂着两个布袋。他穿着工装,腰间别着工具袋,嘴里叼着烟斗,见她出来,点了下头。
“走了。”他说。
她应了一声,快步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晨风拂过墙头的枯草。路过灶房时,她看见窗台上那只空药碗还没收,边缘结了一圈褐色的渣。
她没提,只是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
他推着车,走在前面,背影宽厚。她跟在侧后方,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
独轮车碾过泥路,发出吱呀声。远处村口的公路上,一辆拖拉机突突地驶过,扬起一阵尘土。
他们朝着镇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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