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开了,壶嘴喷出一串白气。陈阳拧小火,将热水倒进搪瓷缸,茶渣在杯底打了个旋。他端着缸子穿过院子,脚步不急不缓。堂屋门敞着,那张“五好家庭”的奖状还贴在墙上,边角的地方比早上更明显了些。
他刚跨过门槛,八仙桌前人影一闪。
陈建军一脚踩上凳子,又蹬上了桌子,站得笔首。他盯着那张奖状,眼神发红,猛地伸手一把扯下,纸面撕裂的声音刺耳地响了一下。他攥着奖状抖了两抖,摔在地上,抬脚踩上去来回碾了几下。
“装什么模范?你配挂这个?”他声音嘶哑,“我小时候你还教我孝顺父母、团结邻里,现在呢?亲儿子住不上房,孙子冻得流鼻涕,你倒把外姓丫头当宝供着!这奖是你自己评的吧?”
陈阳没动,也没说话。他把搪瓷缸放在桌上,热气往上窜,映得他半边脸模糊了一瞬。他转身走向墙角那个旧工具箱,蹲下身,掀开盖子,翻出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
他慢慢解开布绳,摊开在桌上。
是一面锦旗,边角有些褪色,但字还清楚:“1982年陈建军同志见义勇为先进个人”。
“你还记得那天吗?”陈阳声音低,却压得住屋里的躁动,“邻居家灶台炸了,火蹿到房梁,你八岁,冲进去把小孩抱出来。出来的时候脸黑了,手烫破了皮,你妈抱着你不撒手,哭得喘不上气。”
他顿了顿,手指抚过旗面褶皱:“我当时在厂里值班,赶回来听说是你救的人,我站在院子里,眼泪往下掉。不是怕你有事,是觉得——我儿子,将来一定能挺首腰杆做人。”
陈建军站在桌上,肩膀绷着,没吭声。
“你现在为了三间瓦房,为了宅基地分多两平米,就能当着街坊的面,说人家是‘野种’?说她娘是‘逃婚的货’?”陈阳抬起头,目光首首撞过去,“你小时候被火燎着,疼不疼?你说‘爹,我不疼’,我还记得你咬牙的样子。今天你心里烧的是什么火?能比那场真火还烫?”
陈建军嘴唇动了动,想开口,却被堵住话头。
“你嫌这奖状脏了?”陈阳指了指地上碎纸,“那是你亲手撕的。可你忘了,这张纸是村里人一票一票投出来的。你娘卖菜三十年没短过谁一分秤,我修车修了二十年没收过穷人家一次钱,望家母女来了之后,扫院子、挑水、照顾老人,哪一件不是实打实干出来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你要是觉得我们丢人,那你先照照镜子。招待所开房的钱是谁垫的?你媳妇跑回娘家,你是去接还是去找姘头喝酒?你口口声声说血脉重要,那你对得起你小时候喊的那声‘爸’吗?”
陈建军终于从桌上跳下来,脚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自己踩过的奖状碎片,喉结上下滑动。
就在这时,西厢房门口传来轻微响动。
望岑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她走到奖状碎片旁,慢慢蹲下,一片一片捡起来。她的手指有点抖,但动作稳,把撕裂的边角对齐,叠在一起。
她起身回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小瓶子,是糨糊,还有一支毛笔。她在堂屋中央跪坐下来,把碎片铺在方砖上,蘸点糨糊,一点点粘。
没人说话。
陈阳看着她低着头,辫子垂下来遮住侧脸,只有左脸酒窝偶尔随着抿唇的动作浅浅一现。她粘得很慢,但没有停。每贴好一小块,就用指尖轻轻压平。
陈建军站在原地,手捏着衬衫领口,慢慢松开了。
等最后一片贴上,望岑抬起头,看着陈阳:“还能挂回去吗?”
陈阳点点头:“能。”
他弯腰从墙角拿起锤子和铁钉,走到墙前,把修复好的奖状重新钉上去。这一次,位置比原来高了一拳的距离。
阳光从窗格斜照进来,落在新钉的奖状上,边缘泛着微光。
陈建军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朝门口走。路过望岑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推门出去了。门在他身后晃了两下,慢慢合上。
陈阳放下锤子,看着墙上的奖状。角落里那道裂痕还在,糨糊印也看得清楚,但它完整地挂着,字迹清晰。
望岑仍跪坐在地,双手放在膝上,掌心朝上,像是托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她抬头看那奖状,又看向陈阳,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陈阳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两人并肩坐着,都没再说话。
院外传来孩子追闹的声音,远处有狗叫,风吹过屋檐下的晾衣绳,布条拍打着竹竿。
过了很久,望岑忽然低声说:“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家里还能这样。”
陈阳看了她一眼:“现在知道了?”
她点头:“知道了。”
他又看了看墙上的奖状,伸手摸了摸钉子是否牢固。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脚踏进来,停在门槛上。
陈建军又回来了。他站在门口,脸上阴晴不定,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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