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天光山完全苏醒了。老宅院墙外的野蔷薇开得如火如荼，蜜蜂在花间嗡嗡忙碌，连青石板缝里都钻出了嫩绿的草芽。溪儿己经能摇摇晃晃地走路了，她最喜欢追着蝴蝶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银铃般的笑声洒满整个院落。
这日清晨，柳风正在教溪儿认字。他特意用杉木做了许多小木牌，每块木牌上都刻着一个字，还配着简单的图画。
"溪儿看，这是'水'字。"柳风指着木牌上流动的笔画，又指指院外潺潺的溪流，"就像我们门前的小溪，永远在流动。"
溪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小手摸着木牌上的刻痕，奶声奶气地重复："水..."
这时，周明提着食盒来了，见到这情景笑道："柳先生这是在给溪儿开蒙啊？"
"万物皆可启蒙。"柳风让周明坐下说话，"你看这'水'字，不仅能让孩子认识水流，还能启发她理解'上善若水'的道理。启蒙不在早晚，在方法。"
周明打开食盒，里面是他新研制的"启蒙糕"。糕点做成各种形状，有山形、水纹、云状，还特意用了不同颜色的食材。
"这是我受您启发做的，"周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着孩子们既能吃，又能认形状识颜色。"
柳风拿起一块山形糕点，赞赏地点头："这个创意很好。你看，山稳重，水流动，云飘逸——每种形状都在诉说着不同的道理。"
正说着，李慕白带着几个学生来访。见到木牌和糕点，他们都很好奇。一个年轻学生问道："先生，这么小的孩子，能明白这些道理吗？"
柳风让溪儿继续玩木牌，转身对学生们说："启蒙不是灌输知识，而是唤醒感知。你们看溪儿，"他指着正在认真摆弄木牌的孩子，"她或许还不懂'水'字的含义，但她能感受到水的流动，能听到水的声音。这就是最本真的认知。"
李慕白若有所思："所以启蒙应该从感知开始，而不是从概念开始？"
"正是。"柳风点头，"黑格尔先生曾说，概念是感知的升华。若没有丰富的感知体验，概念就成了无源之水。"
这时，溪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把一块刻着"火"字的木牌递给柳风。柳风抱起她，走到灶间，指着灶膛里的火苗说："溪儿看，这就是'火'。它能煮饭，能取暖，但也要小心，因为它也会伤人。"
溪儿似懂非懂地看着跳动的火焰，小手在空中模仿着火苗舞动的样子。
一个学生感慨道："这样教孩子，比单纯在学堂里念书生动多了。"
柳风微笑："天地万物都是教材。关键是要找到适合的方式。"
午后，陈师傅带着新做的小木马来了。这木马做得格外精致，马鬃都用细麻丝一根根粘成，睛是两粒光亮的黑曜石。
"溪儿来，试试陈爷爷给你做的木马。"陈师傅把木马放在青石板上，轻轻一推，木马就前后摇晃起来。
溪儿高兴地爬上去，小手紧紧抓着马耳朵。木马摇晃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配合着孩子的笑声，格外悦耳。
柳风对学生们说："你们看，这木马不仅是个玩具。它在摇晃中教会孩子平衡的道理，在声响中启发她对韵律的感知。"
陈师傅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我就是一个老木匠，哪懂这些道理。就是想着让孩子玩得开心。"
"这就是了。"柳风赞许地说，"发自内心的关爱，就是最好的教育。"
暮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院子里，溪儿玩累了，趴在柳风膝头睡着了。柳风轻轻拍着她的背，对众人说：
"每个孩子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智慧。我们要做的，不是把知识强加给他们，而是为他们创造环境，让他们的智慧自然生长。就像种树，要提供阳光雨露，但生长要靠树自己。"
李慕白深受启发："这么说来，我们教书也不该只是灌输，而要启发学生自己的思考？"
"正是此理。"柳风指着院中的梧桐树，"你们看这树，没有人教它如何生长，但它知道向着阳光伸展，扎根深处。每个孩子心中都有这样一棵智慧之树，我们要做的就是提供合适的土壤。"
周明看着熟睡的溪儿，忽然说："我好像明白了。就像我做面，面和水的比例很重要，但最后还是要靠面团自己醒发。强扭的瓜不甜，强教的知识不进。"
"说得好。"柳风赞许地点头，"教育要顺应天性，而不是违背天性。"
玄明道长不知何时也来了，在院门口静静听着。这时他走进来，轻声道："《道德经》说'道法自然'，原来教育也要法自然。"
柳风请道长坐下："道长说得是。自然之道，无为而无不为。教育也当如此——看似无为，实则无不为。"
溪儿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仿佛在赞同这个观点。众人都笑了。
柳风继续说："黑格尔先生晚年，最常观察的就是院中的万物。他说，从蚂蚁搬运食物到梧桐落叶，每一件事都在诉说着宇宙的真理。我们要做的，就是学会聆听这些无声的教诲。"
这时，溪儿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柳风抱着她走到院中，指着一群正在搬家的蚂蚁说："溪儿看，小蚂蚁多勤劳啊。它们懂得团结协作，懂得未雨绸缪。"
溪儿专注地看着蚂蚁队伍，小手指着它们前进的方向。
李慕白感叹："这样教孩子，她将来定能成为一个懂得观察、善于思考的人。"
"不仅如此。"柳风说，"更重要的是，她会学会尊重万物，理解自己与世界的联系。"
夕阳西下，来访的众人陆续告辞。柳风抱着溪儿在院中散步，一一向她介绍院中的事物：
"这是晚霞，是太阳公公在跟我们说晚安。
这是炊烟，是家家户户在准备晚饭。
这是归巢的鸟儿，它们也像溪儿一样，要回家休息了。"
溪儿依偎在柳风怀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神奇的世界。
晚饭后，柳风在灯下整理这一天的教育心得。他在《育儿札记》中写道：
"今日启蒙，略有心得：
一、教育当顺应天性，如疏导溪流；
二、万物皆可为师，关键在于发现；
三、感知先于概念，体验重于说教；
西、关爱是最好的教育，真心胜过万语千言。
溪儿今日识得'水''火'二字，虽不解其深意，但己生感知。假以时日，自能领悟'上善若水'、'文明以止'之理。教育之道，贵在耐心，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写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熟睡中的溪儿。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孩子安详的小脸上。柳风忽然想起黑格尔笔记中的一句话："真理如月光，不求人见，而自照耀。"
是啊，教育何尝不是如此？不求立竿见影，但求潜移默化。就像院中的梧桐，不见其长，而日有所增。
窗外，春夜静谧，唯有溪流潺潺，仿佛在吟唱着永恒的启蒙之歌。万物的教诲，就这样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静静地流淌，等待着有心人去聆听，去感悟。
而老宅中的智慧之火，在添了新的传承者后，燃烧得更加明亮，更加温暖。这火光，不仅照亮了一个孩子的成长之路，也照亮了所有前来求索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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