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后的沙滩像一面镜子，映出两条并肩却沉默的影子。柳如烟把珍珠拢进袖里，转身朝岛内走，步子轻得像怕惊动沙蟹。凌风隔了半步跟在后面，日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盖住她的脚印，像一场不动声色的守护。椰林深处，茅屋炊烟袅袅，灶上的药罐正咕嘟作响，苦涩的气味混着海腥，在潮湿的空气里纠缠。
柳如烟俯身扇火，忽然开口："后面有柴，劈了。"凌风愣了一瞬——这是她半年来说的第一句不带刺的话。他挽起袖子，斧声笃笃，木屑飞溅，惊起几只斑鸠。斧声停，她递来一碗刚煎好的药汁，颜色浓黑，像一段咽不下的过往。凌风接过，一口饮尽，苦得眉心紧蹙，却连一滴都不剩。他把碗底亮给她看，像交出一颗心："苦归苦，我欠的。"柳如烟垂眸，嘴角极轻地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只转身把晾衣绳上的渔网收下，抱在怀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午后，日头毒辣。她戴了斗笠去礁岩赶海，凌风默默提上竹篓。礁石滑腻，浪头不时涌来，拍在脚面，像冰冷的鞭子。柳如烟弯腰撬海蛎，指尖被壳缘划破，血珠渗出。凌风抓住她腕："我来。"他掌心粗砺，覆在她腕上，却烫得惊人。她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再伤一次，我会更难熬。"浪潮轰然，像替心跳应和。柳如烟别过脸，任他接手，只把受伤的手指含进口中，咸味混着血腥，在舌尖蔓延。
傍晚，海面浮起金橙。两人满载而归，竹篓里海蛎、海螺、几只小蟹互相攀爬。茅屋前，凌风主动生火，用匕首撬壳，把的蛎肉串在削尖的竹枝上，架在炭火边烤。油花滴落，火苗"噼啪"作响，香气西溢。柳如烟坐在木桩上，看他熟练翻动，火光映着他眉骨的疤痕，像一道褪色的剑痕。她忽然想起崖顶那夜，他也是这样半跪在她面前，以身为梯，把她从深渊拉回。她喉头动了动，轻声道："你不必做这些。"凌风抬眼，火光在他瞳仁里跳动："我修的，不是这些，是我的心。"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浮世碧影录夜里，台风忽至。狂风卷着暴雨，像千万条鞭子抽打屋顶。茅屋漏雨，柳如烟抱膝坐在床角，看水线顺着屋檐滴落，砸出一个个小坑。忽然，一块厚重的蓑衣覆上屋脊，雨声顿减。她惊起，推门却见凌风赤足站在梁上，双手扯紧蓑衣西角，任暴雨抽打后背。一道闪电劈下，照得他面色惨白，肩背旧伤因用力而渗出血迹，混着雨水滑下屋椽。柳如烟颤声："下来！你病未好！"凌风咧嘴，声音被雨撕得七零八落："若再让你淋雨，我才真的会病。"话音未落，他脚底一滑，整个人从屋梁坠落，重重砸在泥水里。
柳如烟冲过去，用尽力气把他拖进屋。烛火被风扑灭，她摸黑点燃药炉，煎驱寒汤，又解开他衣襟，露出肩上被瓦片划出的血口。指尖沾药，轻轻涂抹，却止不住手抖。凌风在半昏半醒间抓住她腕，喃喃："别走……"柳如烟僵住，半晌，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对他，也像是对自己。那一夜，她守在床畔，听窗外台风雨呼啸，听怀里人急促的呼吸，渐渐与自己同步。药香氤氲，她忽然明白，所谓原谅，也许不是一句“我原谅你”，而是听见他跌落时，自己第一时间冲出去的脚步。
天未明，风停雨歇，屋檐还在滴水，像节拍缓慢的更漏。柳如烟趴在床沿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握着凌风的手，掌纹交叠，分不清是谁的汗。她抬眼，见他正安静看自己，眸里映着烛芯结出的微红花火。两人都不说话，只听见远处潮声退回海里，像是把过去一并带走。柳如烟抽出手指，却被凌风反握住，掌心温度透过皮肤，首达心脏。她垂眸，轻声道：“天亮后，去补屋顶。”凌风笑，声音低哑却温柔：“好，一起。”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落在补到一半的屋顶，也落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海风仍有咸涩，却不再冰冷。柳如烟伸手，把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碰到他投来的目光，像碰到一簇火，微微发烫，却没有躲开。浪头远远涌来，在礁石上撞成碎银，发出轰然巨响，像替他们心跳应和——退潮之后，涨潮终将到来。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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