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袋里装着两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一本翻烂的《赤脚医生手册》（封面上还贴着母亲生前绣的小梅花补丁），还有曲芳菲连夜给她纳的千层底布鞋——鞋面上绣着一朵小小的山丹丹花，针脚细密得像她此刻缠绕的心绪，每一针都藏着姐妹俩在知青点互暖的夜晚。
知青办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轴处缺了块木茬，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乔正君穿着笔挺的军绿色干部服走出来，领口的风纪扣系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一沓用红绳捆着的文件。他刚熬夜整理完知青返乡材料，眼角带着淡淡的青黑，看到盛雪竹时，原本略带疲惫的脸上瞬间漾起温和的笑容：“雪竹？你怎么来了？不是今天去医学院报到吗？火车不等人的。”
盛雪竹的脸瞬间红透，像被晨雾染透的晚霞，从脸颊一首蔓延到耳尖。她攥紧行李袋的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细若蚊蚋，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乔干事，我……我有话想跟你说，不说出来我怕到了学校会后悔一辈子。”乔正君看了看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刚指向六点半，他把文件小心翼翼地塞进公文包（包角处有块明显的磨损，是上次下乡调研时被树枝刮的）：“正好我还有十分钟时间，我们去旁边的槐树下说吧，那里安静。”
两人走到知青办院外的老槐树下，树干粗壮得需要两人合抱，树皮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知青万岁”，是前几年知青们用镰刀集体刻的，刻痕里积着经年的尘土和青苔。晨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落下几片早黄的叶子，其中一片正好飘落在盛雪竹的发梢。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勇气都吸进来，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淬了晨光的玻璃珠：“乔干事，我喜欢你！从在公社卫生院你帮我修药箱那天起，你蹲在地上，手指捏着螺丝刀，认真的样子就刻在我心里了。我知道我现在要去上大学，身份还不稳定，可能配不上你这个干部，但我……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雪竹，你别说了。”乔正君打断她，眉头微微皱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为难，眼角的细纹因为纠结而显得更明显，“我知道你的心意，其实我对你也有好感，你聪明、勇敢、善良，在学习班敢站出来举报肖树德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现在刚被提拔为知青办副主任，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影响工作，更不能草率地给你承诺。”他顿了顿，看着盛雪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像被乌云遮住的星星，连忙补充道，“而且我对别的女性没有任何好感，你……你先去安心上学，把专业学好，等你学成回来，我们再郑重地谈这件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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