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省城贡院的考棚里,晨光透过格子窗洒进来,落在楚时宴面前的考卷上。院试的正场策论刚结束,考生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主考官省学政周启元就捧着一叠宣纸,缓步走进考棚,声音洪亮如钟:“今日加试一题,论‘农时与天象’,需结合《礼记?月令》,析现行历法之利弊。两时辰内交卷,不得迟误。”
话音刚落,考棚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骚动。
“论农时?这可都是古书里的定例,哪有什么‘利弊’可言?”
“《礼记?月令》里早写了‘孟春之月,东风解冻,蛰虫始振’,历法都是按这个定的,还能有错?”
“定是学政大人想考我们对经书的熟悉度,照着古书抄就是了。”
考生们窃窃私语,大多面露轻松 —— 农时历法是千年传下来的规矩,谁也没怀疑过有问题。楚时宴却皱了皱眉,指尖在考卷上轻轻敲着:他穿越过来这几个月,跟着冯翠翠下地时就发现,云溪县的农人总说 “历法上的芒种到了,可地里的土还没暖透”,当时没细想,现在看来,竟是历法本身出了误差。
他低头蘸了蘸墨,笔尖落在考卷上,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堆砌《礼记》里的句子,反而开门见山:“大靖现行历法,农时误差己达三日有余。以芒种为例,历法载‘五月节,芒种至’,然实际天象中,太阳到达黄经 75° 时方为芒种,现行历法比此天象晚三日,致农人播种过晚,亩均减产一成。”
这话要是说在外面,怕是要被当成异端。可楚时宴笔锋不停,继续写道:“验证此法,可凭‘二分二至’。去岁夏至,学生在云溪县以竹竿测日影,午时三刻日影最短,然历法载夏至时刻为午时一刻,误差两时辰。冬至日影最长之时,亦与历法相差近一个时辰。可见误差非偶然,实乃历法未随天象校准之故。”
考棚里渐渐安静下来,有考生偷瞄到楚时宴的答卷,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坐在楚时宴斜前方的一个秀才,忍不住低声嘲讽:“胡言乱语!历法是钦天监定的,岂容你一个寒门秀才质疑?”
楚时宴没理会,写完最后一笔,刚好到了交卷时辰。他起身将考卷递上去,转身时,正好对上省学政周启元的目光 ——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大人,正拿着他的考卷,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叫楚时宴?” 周启元看着考卷上的名字,又抬眼看向楚时宴,语气带着几分严肃,“你说历法有误差,还说用竹竿测日影可验证?这‘二分二至’的观测之法,你从何处学来?”
楚时宴拱手行礼,从容答道:“回大人,学生自幼帮家中种地,见农人因农时不准而愁眉不展,便自己琢磨着观测天象。用一根竹竿立在地上,画上刻度,每日记录日影长度,久了便发现,冬至日影最长,夏至最短,春分、秋分日影等长。去年夏至,学生记录的日影最短时刻,确与历法所载差了两时辰。”
“哦?” 周启元来了兴致,转头对身边的幕僚说,“取竹竿和刻度盘来,当场一试。”
幕僚应声而去,很快拿来一根三尺长的竹竿,还有一块画着刻度的木板。周启元让人将竹竿立在贡院的空地上,此刻正是巳时,日影落在刻度盘上,显示为 “五寸三分”。楚时宴上前,指着刻度盘说:“大人可记下此时的日影长度,待午时三刻再来查看,若日影比此刻短,便知学生所言非虚 —— 今日虽非夏至,但日影随时辰变化的规律是不变的,历法若准,当能精准预测各时辰的日影长度。”
周启元点点头,让人守在竹竿旁,自己则带着楚时宴的考卷,回了阅卷房。两时辰后,守在竹竿旁的差役来报:“大人,午时三刻的日影长度为‘三寸一分’,比巳时短了两寸二分,与楚秀才说的一致!”
周启元拿着考卷的手顿了顿,再看上面 “历法误差三日” 的结论,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这楚时宴,倒不是空谈理论,有实际观测为证,难得,难得!”
他身边的一个幕僚,却悄悄皱了皱眉。这幕僚姓王,是钦天监监正王敬之的侄子,平日里最是维护钦天监的权威。刚才楚时宴说历法有误差时,他就心里不痛快,此刻见学政夸赞楚时宴,更是觉得不舒服 —— 一个寒门秀才,也敢质疑钦天监定的历法,传出去,钦天监的脸往哪放?
当天晚上,王幕僚就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信里把楚时宴 “质疑历法” 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还特意提到 “楚时宴用民间土法测日影,妄议钦天监历法,恐误导学子”。
京城钦天监衙门里,王敬之看完信,气得把茶杯重重摔在桌上,茶水溅了一地。他年近六十,在钦天监当了二十年监正,最是看重 “古法传承”,容不得别人说半句历法的不是。
“一个寒门秀才,也敢妄议天文历法?” 王敬之指着信,对身边的属官怒声道,“钦天监的历法,是按《大统历》修订的,传承百年,岂能有错?这楚时宴,不过是懂些民间土法,就敢大言不惭说误差三日,简首不知天高地厚!”
属官连忙劝道:“大人息怒,或许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不行!” 王敬之摆摆手,眼神里满是敌意,“他敢在院试上公开质疑历法,若是让他得了功名,以后怕是要变本加厉,说不定还会奏请陛下改历法,坏了祖宗的规矩!这小子,绝不能留!以后他若敢再提历法之事,或是考中功名后想插手天文之事,老夫定要让他知道,钦天监的威严,不是他能挑衅的!”
他拿起笔,在王幕僚的信上批了一句 “留意此子动向,若有异动,速报”,让属官送回靖南省城。一场因 “农时论” 引发的敌意,就这样悄悄埋下,只待日后爆发。
三日后,院试放榜。楚时宴的名字赫然列在秀才榜单的榜首,评语是 “文理通达,论农时有实据,不拘古法,可称良才”。柳明等寒门学子围着榜单,兴奋地拍着楚时宴的肩:“楚兄,你又中了案首!以后我们去考乡试,有你在,心里就有底了!”
楚时宴看着榜单上自己的名字,心里却没有太多兴奋 —— 他知道,质疑历法的事,怕是己经传到了京城钦天监的耳朵里,以后的路,怕是又多了一道阻碍。
但他不后悔。历法关系到天下农人的收成,若是能修正误差,让农人不再因农时不准而减产,就算得罪钦天监,也值得。
他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眼神坚定: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阻力,他都要把对的事做下去 —— 不仅要考科举,还要用自己的知识,改历法,利民生,让更多人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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