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省城的贡院外，乌压压挤满了考生。九月的天己带秋凉，却挡不住众人脸上的焦灼 —— 乡试三年一次，是寒门学子通往仕途的关键一步，谁都不敢怠慢。楚时宴站在人群中，手里攥着准考证，身边跟着李铁，后者背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做好的盐度测量仪，神色比楚时宴还紧张。
“楚公子，你放心，这测量仪我试过三次，测盐纯度准得很！” 李铁压低声音，又摸了摸布包，像是怕里面的东西被人抢了去，“要是考官不信，我当场演示给他们看！”
楚时宴笑着点头：“李大叔，辛苦你了。我先进考场，你在贡院外等着，若有需要，我会让人传信给你。”
话音刚落，贡院的大门 “吱呀” 一声打开，考官手持令牌，高声唱名。楚时宴跟着人流进去，穿过层层回廊，最终走进一间狭小的考房 —— 房内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墙角放着一个炭盆，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套密封的考题。
待考生们都坐定，主考官走上高台，清了清嗓子：“本次乡试策论，以‘盐铁专营利弊’为题。尔等需结合民生、吏治，阐述己见，不得空谈经义，限时三个时辰。”
考题一出，考房内响起一阵细碎的骚动。盐铁专营是大靖的老话题，官营则易滋生腐败、盐铁质次价高，民营则易被豪强垄断、国库收税减少，历届考生多在 “全官营” 或 “全民营” 之间摇摆，鲜少有新见。
楚时宴拆开考题，指尖划过 “盐铁专营” 西字，思绪却飘回了云溪县 —— 他曾见过村民吃着发黑的粗盐拉肚子，也见过铁匠因没有精准量具，打出来的铁犁用半年就断，这些画面让他心里有了底。
他提笔蘸墨，先写现行制度的弊端：“官盐每斤二两，却含泥沙、苦涩难咽；私盐每斤一两，虽便宜却无保障，百姓两难。铁具亦然，官营冶铁局造的犁头，十把有三把易折，民间铁匠虽手艺好，却因无精准量具，难成规模 —— 此非专营之错，乃‘无标准、无监管’之过。”
接着，他提出自己的方案：“当行‘官督商办’之法：官府定盐铁质量标准 —— 盐需提纯至九成以上，铁具需经量具检测、确保耐用；商户依规经营，官府派吏监管，防止豪强垄断；盐铁税抽取三成，其中一成反哺寒门教育，设县学、印教材，让贫家子弟有书可读。”
他写得很细，甚至附上了盐的分级标准：“一等盐纯度九成五，每斤一两五；二等盐九成，每斤一两二；三等盐八成五，每斤一两，让百姓按需选择。” 又提了铁具的检测方法：“用游标卡尺测厚度、用拉力秤测韧性，达标者贴官府印记，不达标者一律销毁。”
三个时辰很快过去，考生们陆续交卷。楚时宴的答卷被送到主考官案前，主考官不是别人，正是户部侍郎柳承宗 —— 他因巡视地方财政，临时兼任本次乡试主考，此刻正皱着眉翻看答卷。
当看到楚时宴的卷子时，柳承宗的眉头拧得更紧。他出身世家，祖上世代经营盐铁，楚时宴提出的 “质量分级”“官督商办”，无疑会触动世家的利益。他指着卷上 “按盐纯度分级定价” 的字句，对身边的副主考官说：“你看这楚时宴，一个寒门秀才，竟妄谈商贾之道！还敢提‘盐铁税反哺教育’，他可知盐铁税是国库重要来源，岂能随意挪用？”
副主考官是周正明的好友，名叫张敬之，曾任云溪县令，对楚时宴的事迹略有耳闻。他接过答卷，仔细读了一遍，却摇了摇头：“柳大人，这孩子说得并非空谈。我在云溪时，见过百姓吃私盐拉肚子，也见过铁匠因无好量具而失业。他提的标准、监管之法，倒是能解决这些问题 —— 毕竟，盐铁之事，终究要落到‘民生’二字上。”
“民生？” 柳承宗冷笑一声，“他懂什么民生！没有世家把控盐铁，百姓连盐都买不到！”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通报，说是有考生在外求见，自称能证明 “盐纯度分级” 可行。
柳承宗一愣，随即猜到是楚时宴安排的人，脸色更沉：“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一个寒门学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进来的正是李铁，他背着布包，走到考官案前，先行了一礼，然后从包里拿出盐度测量仪 —— 那是一根竹管，里面装着饱和盐水，管内浮着一根细木杆，木杆上刻着刻度。
“大人，小人李铁，是个铁匠。这是楚公子设计的盐度测量仪，能测盐的纯度。” 李铁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包盐：一包是官盐，一包是私盐，还有一包是楚时宴之前提纯的细盐。
他将三包盐分别取少量，溶于三个小碗的水中，再将盐度测量仪依次放入碗中。只见放入官盐水中的木杆浮到 “八成” 刻度，私盐水浮到 “七成五”，而细盐水则浮到 “九成五”。
“大人您看，” 李铁指着刻度，“盐纯度越高，浮力越大，木杆浮得越高。按这个标准分级，百姓能清楚知道买的盐好不好，商户也不敢以次充好。”
柳承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这简陋的竹管竟真能测盐纯度。他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 —— 李铁的演示一目了然，连旁边的考官都点头称是，说这方法 “实用、易懂”。
最终，柳承宗只能冷哼一声：“不过是小技罢了，岂能撼动盐铁专营大局？” 话虽如此，却也没再否定楚时宴的方案。
待李铁离开，张敬之悄悄对身边的随从说：“你去给周御史带个信，就说楚时宴这孩子，不仅有学识，还懂实务，是个可用之才，让他殿试前多提点提点。”
随从领命而去，张敬之看着楚时宴的答卷，心里暗暗感叹 —— 这孩子的想法，或许真能改变大靖盐铁的积弊。
而柳承宗回到后堂，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叫来心腹，咬牙道：“这个楚时宴，竟敢动盐铁的主意，分明是跟我们世家作对！你去盯紧他的动向，看看他还有什么谋划，若有机会，务必让他翻不了身！”
心腹领命，悄然退下。柳承宗看着窗外的天色，眼神冰冷 —— 他绝不会让一个寒门学子，毁了世家世代的基业。
贡院外，楚时宴正等着李铁。看到李铁出来，他连忙迎上去：“李大叔，怎么样？”
“成了！” 李铁笑得合不拢嘴，“那柳大人虽不情不愿，却也没话说！楚公子，你的方案准能中选！”
楚时宴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贡院的大门，心里却清楚 —— 这只是第一步，柳承宗己经把他当成了敌人，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但他不后悔，盐铁之事关乎民生，教育之事关乎寒门未来，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贡院的红墙上，也洒在楚时宴和李铁的身上。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在为未来的路，埋下一道坚定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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