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省城的文庙前，比往日热闹了十倍。
九月初九，乡试放榜的日子，青石板路上挤满了穿长衫的考生，有世家子弟带着仆从，也有寒门学子攥着衣角，目光死死盯着那面贴满朱红榜单的墙。楚时宴站在人群中，身边跟着李铁 —— 老工匠特意换了件洗得干净的短褂，手里捧着一个木盒，脸上是掩不住的紧张。
“楚公子，你说…… 你真能中吗？” 李铁压低声音问，指节因攥着木盒微微发白。这些天他没闲着，按楚时宴画的图纸，新造了十把带刻度的量尺，特意挑了最趁手的一把装在盒里，想等放榜后送给楚时宴。
楚时宴还没来得及回答，人群突然炸开一阵惊呼。有人指着榜单最顶端，声音发颤：“榜首…… 是楚时宴！云溪县的楚时宴！”
“楚时宴？就是那个教我们造草纸的寒门学子？”
“天呐！他中了解元！这可是咱们大靖近五十年，第一个寒门解元啊！”
“以前解元都是世家子弟的囊中之物，没想到这次…… 楚解元真是我们寒门的骄傲！”
欢呼声像潮水般涌来，几个之前和楚时宴一起备考的寒门学子，猛地围过来，有人拍他的肩，有人递过水壶，还有人举着之前造的草纸，高喊 “楚解元威武”。楚时宴笑着点头，目光落在榜单上那行朱红大字上 ——“乡试第一名：楚时宴，云溪县孝廉”，墨迹鲜亮，像一道光，照亮了周围无数双期待的眼睛。
“楚公子！”
李铁突然激动地喊了一声，快步挤到楚时宴面前，打开手里的木盒。里面躺着一把崭新的量尺，熟铁打造，表面磨得发亮，主尺上刻着清晰的 “寸”“分” 刻度，副尺能灵活滑动，比之前那把游标卡尺更精致。
“这是我新造的，特意加了防滑纹，你握着手不滑。” 李铁把量尺递过来，手上的老茧蹭过楚时宴的指尖，带着铁匠特有的温度，“以后你去京城考会试、殿试，算题、测模型，都有趁手的家伙了！我还多造了几把，要是你同窗需要，随时跟我说！”
楚时宴接过量尺，指尖触到冰凉的铁面，又摸到刻度上细微的凹凸，心里暖暖的。这把量尺，不仅是工具，更是李铁的心意，是他和这位老工匠 “技术合作” 的见证。他握紧量尺，对李铁说：“多谢李大叔，这把尺子，我会好好用的。”
正说着，一个穿着青色锦袍的随从，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径首走到楚时宴面前，拱手行礼：“敢问可是楚时宴楚解元？”
楚时宴点头：“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在下是靖王府的管家，奉王爷之命，特来送贺礼。” 随从说着，身后两个仆从抬着一个红木箱子，还有一匹匹叠得整齐的绸缎，“王爷听闻楚解元高中寒门解元，十分赏识，特赠黄金百两、绸缎十匹，另有书信一封。王爷还说，若楚解元赴京参加会试，需人脉相助，可随时去靖王府找在下。”
周围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都落在那箱黄金和绸缎上。百两黄金，对寒门学子来说，简首是天文数字；靖王的人脉，更是能让科举之路少走无数弯路。不少人露出羡慕的神色，等着看楚时宴如何接下这份厚礼。
楚时宴却没立刻接，而是对管家拱手道：“多谢王爷厚爱，只是学生有一事不明 —— 王爷赠礼，是因学生的学识，还是因‘寒门解元’的名头？”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自然是因楚解元的才学，王爷常说，能凭真本事考上解元的寒门学子，值得敬重。”
“既如此，还请管家回禀王爷，厚礼学生不能收。” 楚时宴语气坚定，却不失礼貌，“科举乃国家大典，学生若靠王爷的人脉上位，即便考中，也愧对于‘寒门解元’的称号，更负了那些期待我的寒门同窗。王爷的赏识，学生记在心里，但厚礼和人脉，还请收回。”
管家显然没料到他会拒绝，愣了半天，才勉强道：“楚解元…… 不再考虑考虑？这可是王爷的一片心意。”
“心意学生心领，但若违背本心，便是对王爷赏识的辜负。” 楚时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快速写了封短信，折好递给管家，“劳烦管家将此信交给王爷，代学生谢过王爷的厚爱。”
管家接过信，看着楚时宴坚定的神色，知道再劝无用，只能无奈点头：“既然楚解元意己决，在下便回禀王爷。只是王爷交代，若楚解元日后在京城遇困，随时可去靖王府，王爷仍愿相助。”
说完，管家带着仆从，抬着箱子和绸缎离开了。周围的人看着楚时宴，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 面对百两黄金和王爷的人脉，能坚守本心，这份风骨，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好一个‘寒门风骨’！”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楚时宴转头，只见周正明穿着一身藏青色官袍，快步走了过来。他刚从京城赶来，脸上还带着赶路的风尘，却难掩眼底的赞赏。
“周大人。” 楚时宴连忙拱手行礼。之前云溪县瘟疫，周正明帮他罢了赵老三的职，还举荐他为孝廉，算是他的官场引路人。
周正明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郑重：“你拒绝靖王的厚礼，做得对。但你要知道，京城不比靖南省，柳家在朝中势力庞大，你这个‘寒门解元’，早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会试、殿试时，他们肯定会刁难你，要么挑你经义的错，要么质疑你的‘实用之学’。”
他顿了顿，凑近楚时宴，压低声音：“记住，到了京城，少谈‘地球公转’‘流体力学’这些新奇理论，多讲你在云溪县治水、造草纸、救瘟疫的实效。当今陛下最看重的，不是‘能说会道的文人’，而是‘能解决问题的能臣’。”
楚时宴认真点头，把周正明的话记在心里：“学生明白，多谢周大人提点。”
“你是个聪明孩子，不用我多叮嘱。” 周正明笑着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楚时宴，“这是京城的考场规矩和官员名录，你拿着，提前熟悉熟悉，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楚时宴接过小册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心里满是感激。
“三哥！”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楚时宴转头，只见楚时安提着一个布包，快步跑了过来，冯翠翠拄着拐杖，跟在后面，脸上满是喜悦。
“娘，时安，你们怎么来了？” 楚时宴连忙迎上去。
楚时安把布包递过来，里面是一本厚厚的账本，封面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田亩账”。他仰着小脸，骄傲地说：“三哥，我学会算学了！这是我帮村里王大叔算的田亩账，一分一厘都没差！以后你去京城，我就能帮你管账本，算专利费、算量具的成本，再也不用你自己费心了！”
楚时宴翻开账本，里面的数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记得清清楚楚，连 “几分几厘” 都标得明明白白。他摸了摸弟弟的头，笑着说：“时安真厉害，以后账本就交给你了。”
冯翠翠这时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件叠得整齐的青布袍，递到楚时宴手里：“幺儿，这是娘给你缝的新袍，里面加了暗兜，你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不容易丢。” 她掀开袍角，露出一个细小的布兜，里面放着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平安符，“这是娘去庙里求的，你带着，保佑你在京城平平安安，考不考得中都没关系，娘只盼你好好的。”
楚时宴接过布袍，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又摸到暗兜里的平安符，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知道，娘缝这件袍子，肯定熬了好几个通宵；那个平安符，是娘拄着拐杖，走了十几里路去庙里求的。
“娘，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楚时宴握紧布袍，对冯翠翠和楚时安说，“等我从京城回来，就教你们更多的算学，造更好的工具，让咱们楚家村，让更多的寒门子弟，都能过上好日子。”
夕阳洒在文庙前，朱红的榜单在余晖中格外醒目。楚时宴握着李铁送的量尺，揣着周正明给的小册子，抱着娘缝的布袍和弟弟的账本，身边围着欢呼的寒门学子。他知道，赴京的路不会好走，柳家的刁难、京城的复杂，都在等着他。但他不害怕 —— 他有家人的支持，有李铁的相助，有周正明的提点，更有自己坚守的 “寒门风骨”。
这条路，他会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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