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你父亲一样……令我……恶心。”
这句话，如同带着倒钩的诅咒，死死钉在了林晚的耳膜上，钉在了她每一根颤栗的神经末梢。世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都在这一刻褪去，只剩下这七个字，在她空荡荡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放大，扭曲，最终化作无数把冰锥，将她那颗刚刚试图勇敢、试图去理解、试图去背负的心，刺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不——！！！”
那声凄厉的尖叫几乎撕破了她的喉咙。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逃离这个让她尊严尽失、让她真心被践踏成泥的地方！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线的木偶，又像一只被箭矢射中的惊鸟，跌跌撞撞地冲出令人窒息的会议室，撞开试图阻拦的秘书和保镖，不顾一切地冲向电梯，疯狂地按着下行键。
“小姐！”
“林小姐！您要去哪里？！”
身后传来焦急的呼喊，但她充耳不闻。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几乎是摔了进去，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混杂着巨大的痛苦和屈辱，汹涌而出。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用那样的词语来形容她？
“恶心”……
原来在他心里，她所有的挣扎，所有试图靠近的努力，所有因他而产生的喜怒哀乐，最终只换来了这两个字！
那些曾经让她心动的瞬间——他挡在刀前的背影，病榻前沉静的睡颜，海上失控的眼神，甚至那些隐秘的心率波动——此刻都变成了最恶毒的讽刺，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记忆里，嗤嗤作响，冒着羞辱的青烟。
她以为他们之间，至少有过片刻的真实。
原来，全都是假的。
从始至终，都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针对她和林家的报复！而她，就像个最愚蠢的小丑，一步步落入他精心编织的陷阱，甚至还……可悲地交出了自己的心！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天色阴沉得如同黑夜。
林晚没有丝毫犹豫，像逃离瘟疫一样冲出了林氏大厦，冲进了冰冷的雨幕之中。
豆大的雨点瞬间将她浇透，昂贵的礼服紧紧贴在身上，冰冷而粘腻，如同她此刻的心情。高跟鞋在湿滑的地面上崴了一下，她踉跄着几乎摔倒，索性甩掉了鞋子，赤着脚，像个迷失方向的幽魂，在空荡的街头奔跑。
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家？那个充满了父亲算计和冰冷谎言的地方？学校？那个遍布着她和他共同回忆，此刻却如同刑场的地方？
无处可去。
天地之大，仿佛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终于跑不动了，体力耗尽，心力交瘁。她瘫坐在一个公交站台冰冷潮湿的长椅上，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被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中。
“为什么……为什么……”
“陆寒舟……我恨你……”
“我恨你——！！！”
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空无一人的雨夜嘶喊，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被摧毁一切的痛苦和无力。恨意如同毒藤，在她心中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破碎的心，汲取着她最后的生命力。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一个昏暗破旧的网吧角落里。
陆寒舟面前的电脑屏幕己经彻底漆黑，映出他苍白、麻木、如同戴上了一张僵硬面具的脸。他维持着瘫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很久，很久。
网吧里嘈杂的游戏声、敲击键盘声、年轻人的笑骂声，仿佛都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他置身于一片绝对的寂静和虚无之中。
结束了。
他亲手导演并主演的这场复仇大戏，以这样一种荒诞而惨烈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没有沉冤得雪的释然，只有无边的、冰冷的空洞。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掏空了内脏和大脑的木偶，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在人间游荡。
信念崩塌了。支撑他走过无数个艰难日夜的，为父复仇的执念，在林振雄那句“是你母亲”面前，碎成了齑粉。他成了一个向错误目标射出所有箭矢的、可悲的瞎子。
情感……也死了。在他对林晚说出“恶心”二字的那一刻，他亲手扼杀了自己内心深处那株不该萌芽、却也真实存在过的幼苗。他知道，他永远地失去了她。不是失去，是他亲手将她推开，推进了恨他的深渊。
这样……也好。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如同冻住了一般。嘴角那抹己经干涸的血迹，像是一个丑陋的烙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网吧，又是怎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雨夜的街头的。雨水打在他身上，冰冷刺骨，他却毫无知觉。行人匆匆，车辆穿梭，霓虹闪烁，这一切繁华都与他无关。
他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撑在了他的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沈墨那张写满了担忧和愤怒的脸。
“陆寒舟！你他妈疯了？！你知不知道林氏现在全城找你？！你……”沈墨的话在看到陆寒舟那双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眼睛时，戛然而止。
眼前的陆寒舟，不像是个刚刚完成了一场惊天动地报复的“胜利者”，更像是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沈墨一把抓住他冰冷的手臂，触手一片湿漉和冰凉。“走！先离开这里！”
陆寒舟没有任何反抗，任由沈墨拉着，踉跄地行走在雨水中。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片被雨幕笼罩的、林氏大厦所在的模糊方向。
那里，有他恨过的，或许……也爱过的人。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雨夜的两端，一个被恨火焚烧，一个被虚无吞噬。这场以复仇开始的关系，似乎走到了绝对的终点。然而，林振雄抛出的“母亲背叛论”究竟是绝境中的谎言，还是更加黑暗的真相？这场席卷了所有人的风暴，真的会就此平息吗？命运的剧本，在被鲜血和泪水浸透后，似乎还隐藏着未被翻开的、更惊心动魄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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