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胶带气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在门厅的空气中弥漫。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劫匪发出模糊的呜咽,像一只被困住的虫子。哈奇站在破碎的门边,背对着屋内的灯光,身影在夜色映衬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陌生。他像一尊刚刚完成狩猎的石像,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亚伦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目光复杂地追随着父亲的背影。艾莉森紧紧搂着终于哭累、在她怀中抽噎的玛蒂尔达,脸色苍白,身体仍在微微颤抖。劫后余生的恐惧,以及对丈夫突然展现的、令人恐惧的一面的无措,交织在她心头。
死寂中,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就在这时——
“呜……呜哇——!”
一阵微弱但尖锐的婴儿啼哭声,毫无征兆地从门外夜色中传来。哭声很急切,带着一种不舒服的嘶哑,似乎来自不远处。
屋内的三个人同时一怔。
哈奇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射向门外的黑暗。他的第一反应是陷阱——劫匪的同伙利用婴儿哭声作为诱饵?但他的首觉告诉他,这哭声的真实性很高,带着婴儿特有的、无法伪装的不适感。
艾莉森作为母亲,对婴儿的哭声尤其敏感。她几乎是本能地抱紧了怀里的玛蒂尔达,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更多的还是警惕。
亚伦也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向门口挪了一小步,想看得更清楚。
就在这时,被胶带封住嘴、瘫在地上的那个劫匪头目(假设他是第一个被制服、后来被胶带封嘴的那个),身体突然剧烈地扭动起来,被封住的嘴里发出更加急促、含混的“呜呜”声。他那双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外哭声传来的方向,眼神里不再是暴戾和凶狠,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
哈奇的眼神冰冷地扫过他,没有理会。
但劫匪头目挣扎得更厉害了,他甚至用被反绑在身后的手,徒劳地拍打着地板,眼神死死地锁住哈奇,充满了哀恳。
艾莉森看着这一幕,女人天生的怜悯心让她忍不住低声对哈奇说:“他……他好像想说什么?那个孩子……”
哈奇眉头紧锁,内心的警惕与一种久违的、被他强行压抑的东西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他讨厌这种节外生枝,讨厌任何可能打乱他节奏、将他拖入不可控境地的因素。
但他还是迈步上前,蹲下身,动作粗暴地“刺啦”一声撕开了劫匪头目嘴上的胶带。
“咳!咳咳……”劫匪头目猛地吸了几口气,顾不上嘴角被撕裂的疼痛,几乎是带着哭腔嘶喊道:“孩子!是我的孩子!才六个月……病了!发烧咳嗽好几天了!没钱买药……实在没办法了……呜……”他说着,一个凶悍的男人,竟然真的流下了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显得异常狼狈和……可怜。
“我们没想真的伤人……真的!就想抢点钱……买药……呜呜……放过我……求求你……孩子不能没有我……”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之前的凶狠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逼入绝境的父亲的绝望。
门外的婴儿哭声还在持续,一声声,像小锤子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艾莉森的眼圈瞬间红了。她也是母亲,她能感受到那种孩子生病时的心焦如焚,也能想象出被逼到走投无路去抢劫的绝望。她看向哈奇,眼神复杂,有同情,有犹豫,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亚伦也愣住了。他原本以为这些劫匪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可眼前这个哭泣哀求的男人,门外那个生病啼哭的婴儿,让简单的善恶界限变得模糊起来。他看向父亲,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哈奇沉默地蹲在那里,如同一块冰冷的岩石。劫匪头目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坚硬的心防上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生病的婴儿……
这个理由,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最不愿意触碰的角落。一年前,那个雨夜,那个叛徒……不也是因为家人吗?
历史仿佛是一个恶毒的循环,再次以另一种方式在他面前上演。
杀了他?很简单。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这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连同门外那个可能存在的麻烦一起。
但然后呢?
那个生病的婴儿会怎样?这个虽然可恨但似乎确有其情的父亲……真的该死吗?
遵循“幽灵”的准则,消除一切威胁,是最安全、最“正确”的选择。但“哈奇”的身份,这几个月勉强维系的、脆弱的家庭生活,以及身后妻子那带着怜悯和恳求的目光,都在拉扯着他。
他再次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一边是彻底回归黑暗的冷酷,另一边是……那该死的、会带来无穷后患的恻隐之心。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婴儿的哭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哈奇缓缓站起身,目光从地上哀求的劫匪脸上移开,望向门外深沉的夜色,最终,落在了妻子和儿子的脸上。
他看到艾莉森眼中的不忍,看到亚伦脸上的迷茫。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坚硬的外壳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他做出了决定。
一个可能再次将他拖入深渊的决定。
他对着门外漆黑的夜色,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带着你的孩子,滚。”
“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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