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道“静养”的口谕,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将沈妙言与外界的热闹隔离开来。长春宫仿佛真的成了一座精致的牢笼,只是这一次,被囚禁的雀鸟眼中不再只有惊恐,更多的是冰冷的计算与蛰伏的耐心。
她并未抱怨,甚至表现得十分“安于现状”。每日里,她去得最勤的地方,便是皇帝亲口准许的——藏书阁。
那里成了她最好的庇护所和情报中心。
她不再仅限于浏览诗文游记,而是开始有目的地搜寻一些看似枯燥的典籍——《高祖实录》、《景宣政要》、甚至一些记载前朝后宫轶事的野史杂谈。
管理藏书阁的老翰林见她一个妃嫔竟对这些感兴趣,虽觉诧异,但念及其“陶冶性情”的圣谕,也不敢多问,只当她是一时兴起。
沈妙言埋首于泛黄的书页间,目光锐利如扫描仪,飞速掠过那些冗长的记叙和歌功颂德的辞藻,捕捉着一切与当今天子萧煜相关的蛛丝马迹。
结合原主记忆中那些零碎的宫廷传闻和她前世作为心理师的洞察力,一个关于皇帝的轮廓渐渐在她脑中清晰起来——
幼年失怙,母妃早逝,在先帝众多皇子中并不突出,甚至曾因性情孤僻受过冷落。他的童年,缺乏足够的关爱与认可,是在一种谨小慎微、甚至可能充满不安的环境中度过。
登基之初,朝局并未完全稳定,曾有藩王质疑其年轻,太后母族一度权重,他是经过一番不易的博弈才真正掌握大权。这使得他对权力有着极度的渴望和近乎偏执的掌控欲,同时对背叛与不确定性充满警惕。
沈妙言的指尖轻轻敲击着书页。
缺爱、缺乏安全感、对绝对掌控的渴望、对忠诚度的极端重视、内心深处可能隐藏着不易察觉的自卑与孤独……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逐渐拼凑出了皇帝萧煜内心深处的“弱点”与“需求”。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顺从的妃子,一个美丽的玩物。他潜意识里渴望的,或许是一个能绝对忠诚、能理解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抱负、能让他感到完全掌控却又不会让他感到乏味、甚至能弥补他某些情感缺失的……特殊存在。
沈妙言闭上眼,深吸了一口书卷陈旧的香气。
一个大胆而精细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形。她要扮演的,正是这样一个角色。一个因他而重生、眼里心里只有他、能偶尔触及他灵魂、却又始终被他牢牢攥在手心的女人。
这需要极高的演技和对分寸的精准把握。一丝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机会很快来了。
这日,沈妙言从藏书阁回来,途径御花园靠近乾清宫的一处回廊时,恰好遇见吴启良正送几位大臣出来。几位大臣面色凝重,摇头叹息,显然刚经历了一场不太愉快的奏对。
沈妙言避让到一旁垂首侍立。
吴启良送走大臣,回头看见她,脸上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贵妃娘娘。”
“吴总管。”沈妙言微微颔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乾清宫方向,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陛下他……近日似乎格外辛劳?臣妾见陛下清减了些。”
吴启良叹了口气,低声道:“可不是吗……边境有些不宁,粮草调度又出了些岔子,陛下己是连着几日未能安枕了……唉,奴才多嘴了。”他及时刹住话头。
沈妙言立刻露出感同身受的忧色,轻声喃喃:“陛下是天子,也是血肉之躯……这般劳累,实在让人……”她话未说完,便像是意识到失言,慌忙低下头,“臣妾失言了,请总管恕罪。”
吴启良看着她那真诚担忧的模样,心下也有些触动,宽慰道:“娘娘有心了。陛下若能知晓,想必也会欣慰。”
沈妙言不再多言,行礼后便默默退下了。
转身的刹那,她眼底的担忧瞬间褪去,化为一片冷静的锐光。
皇帝情绪不佳,身心疲惫……这正是她需要的“环境”。一个内心防御可能出现缝隙的时刻。
而就在沈妙言精心算计之时,凤仪宫那边,也有了动作。
皇后自然不会让沈妙言专美于前。既然陛下似乎开始欣赏“安静”、“善良”的品质,那她便投其所好。
这日午后,皇帝正批阅奏折,头痛欲裂,心情烦恶至极。吴启良小心翼翼地奉上茶盏,却被皇帝烦躁地推开。
就在这时,殿外通传,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清心去火的羹汤。
皇帝本想首接挥退,却听吴启良补充道:“陛下,是储秀宫的楚秀女亲手熬制的。皇后娘娘说,楚秀女心静手巧,听闻陛下劳顿,特意求了娘娘允准,聊表心意。”
皇帝闻言,动作一顿。楚秀女?那个御花园里照顾小宫女的?
他揉了揉眉心,终究还是挥了挥手:“让她送进来吧。”
殿门轻响,楚婉清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低着头,步履轻盈而谨慎地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未施粉黛,越发显得清丽脱俗,气质沉静。
“臣女楚婉清,参见陛下。”她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叮咚悦耳,带着一种能抚平烦躁的奇异力量。
“起来吧。”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确实觉得这副清雅模样看着比那些浓妆艳抹的顺眼些。
“谢陛下。”楚婉清起身,将托盘轻轻放在御案一角,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端起那盅羹汤,声音温婉:“陛下,这是臣女用莲子、百合、冰糖慢火熬制的,性温平和,或可稍解疲乏。”
她的举止得体,态度恭谨却不卑微,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关切。
若在平日,皇帝或许会多看两眼,甚至觉得舒适。
但此刻,他正被冗杂的政务和边境的烦心事搅得心火旺盛,这碗过于“清淡平和”的羹汤,和眼前女子过于“平静无波”的关怀,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寡淡,甚至无力。
就像隔靴搔痒,无法触及他真正的焦躁核心。
他勉强喝了两口,便放下了,语气平淡:“嗯,有心了。退下吧。”
“是,臣女告退。”楚婉清敏锐地察觉到皇帝并未真正舒展的眉头,但她谨守本分,不敢多言,恭敬地行礼退下。自始至终,无可挑剔。
皇帝看着她消失在殿外的背影,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长春宫的方向。
那个女人……若是她,此刻会是什么反应?是会像楚婉清一样奉上一碗规矩的羹汤,还是又会有什么出人意料、却能恰好挠到他痒处的举动?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期待。
而这种期待本身,就意味着,那个被他下令“静养”的女人,己经在他心里,占据了某种特殊的位置。
沈妙言站在长春宫的窗前,听着小路子打听来的、关于楚婉清御前献汤的消息,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皇后果然按捺不住了。
只可惜,一杯温水,如何能浇灭熊熊燃烧的野火?
而她,要做的从来不是温水。
她是冰,也是火。是能让他感到刺骨寒意后,又忍不住靠近取暖的毒药。
她收回目光,落在案几上刚刚画好的一幅简易边境地貌图上——这是她根据藏书阁杂记和自己前世地理知识推测绘制的。
时机,快要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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