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发现自己去慈宁宫的次数,似乎比以往频繁了些。
每每踏入殿内,目光总会下意识地先寻那道清丽的身影。有时她在,安安静静地陪着太后说话,或做着针线,见他来了,便起身行礼,眼神恭顺,偶尔抬眸时,那眼底一闪而过的、仿佛因他到来而亮起的光彩,总能让他心情莫名愉悦几分。
她似乎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上他的话,或是在他略显疲惫时,递上一杯温度正好、口味也合宜的茶。她不再提朝政,但言谈间偶尔流露出的、对民生百态的细微观察和独特见解,总让他觉得新奇又熨帖。
一种若有似无的默契与亲近感,似乎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这日秋阳暖融,皇帝处理完一批紧急政务,心情稍霁,信步又往慈宁宫去。踏入殿门,果然见沈妙言正坐在窗边小杌子上,低头专注地绣着一方帕子,侧脸柔和,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太后在一旁假寐。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是他,唇角自然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放下手中活计起身:“陛下。”
这一声称呼,少了往日的惊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熟稔与柔和。
皇帝心情甚好,走过去,目光落在她绣的帕子上,是一丛墨兰,针脚细腻,气韵清雅。“手艺愈发精益了。”他随口赞道,在她方才的位置旁坐下。
沈妙言微微垂首,颊边泛起淡粉:“陛下过奖了。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她重新拿起针线,却似乎因他的靠近而有些心不在焉,指尖被针尖轻轻刺了一下。
“嘶……”她轻呼一声,下意识地将指尖含入口中。
皇帝目光一凝,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怎么如此不小心?朕看看。”
他的指尖即将触到她的手。
殿内气氛暖融,一切都恰到好处,仿佛下一刻便是顺理成章的亲近。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她的前一瞬,沈妙言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手缩回,藏于袖中,身体也几不可察地向后微仰,拉开了距离。
皇帝的手僵在半空。
沈妙言抬起头,脸上的淡粉己然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突兀的苍白和慌乱。她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颤抖:“臣妾失仪……臣妾……臣妾想起宫中还有些事,先行告退,求陛下、太后娘娘恕罪!”
说完,她竟不等皇帝回应,便匆匆行了个礼,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出了慈宁宫。那方绣了一半的墨兰帕子,孤零零地遗落在小杌子上。
皇帝愣住了,看着那仓皇消失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悬在半空的手,一股极其突兀的挫败感和莫名其妙瞬间涌上心头。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抹笑意,那片刻的柔和,难道都是他的错觉?
为何突然又变回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仿佛惧怕他触碰的模样?
一种强烈的落差感让他心头堵得难受。就像眼看着一件心仪的珍宝即将触手可及,却在下一秒又被猛地抽走。
太后被这边的动静惊醒,睁开眼,疑惑道:“沈妃怎么了?走得这般急?”
皇帝收回手,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不佳:“谁知道?许是又哪里不舒服了!”他心中烦躁,那股刚刚被熨帖下去的掌控欲和征服欲,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站起身,再无闲坐的心情:“儿臣前朝还有事,晚些再来看母后。”
离开慈宁宫,皇帝的脸色始终阴沉着。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那股邪火无处发泄。
“吴启良。”
“奴才在。”
“去查查,长春宫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他绝不相信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和疏离毫无缘由。
长春宫内,沈妙言屏退左右,独自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明晃晃的秋阳,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她当然没事。
她只是需要让他知道,她不是那些可以让他随心所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妃嫔。她需要让他体验这种得到又失去的落差,需要让他困惑,让他不解,让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注在琢磨她为何如此之上。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吴启良便来回话,脸色有些微妙:“回陛下,奴才问过了,长春宫一切如常,并无什么事发生。只是……贵妃娘娘回去后,便一首坐在窗边,似乎……情绪有些低落,还……还喃喃自语了几句……”
“说了什么?”皇帝立刻追问。
吴启良硬着头皮,学着那听到的宫女的语气,低声道:“娘娘好像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不能再惹陛下厌烦了……’就……就反复念叨这两句……”
皇帝猛地一怔。
不能再像从前一样? 惹陛下厌烦?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的是从前那个痴缠不休、毫无分寸、最终惹得他大发雷霆将其禁足的沈妙言!
所以她刚才的突然退缩,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害怕重蹈覆辙?害怕再次因为靠近而被他厌弃?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散了皇帝的怒火。
原来是……这样吗?
不是拒绝他,而是……害怕?
一种混合着懊恼、怜惜、以及更加浓烈的“必须得到她全部信任和依赖”的征服欲,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必须让她明白,现在的她,和从前那个蠢货完全不同!他不会厌弃她,他要的是现在的她!
“摆驾长春宫。”皇帝猛地起身,他要去问个明白,要去打破她那可笑的心结!
而就在皇帝的心思被沈妙言彻底牵动、急于去“安抚”和“征服”之时,御花园的另一角,皇后精心安排的戏码也在悄然上演。
楚婉清正被皇后以“挑选今冬宫中用花花样”为由,请到了凤仪宫。出来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又“热情”地引着她“顺路”欣赏御花园新移栽的几株名品菊花。
行至一处假山瀑布旁,水声淙淙,却“偶遇”了正在此处散步的靖王萧衍。
靖王是皇帝的同父异母弟弟,年轻俊朗,性情洒脱,在京中颇有才名,亦是最早对原书女主楚婉清表示出欣赏之意的男配。
“参见靖王殿下。”楚婉清连忙行礼。
靖王萧衍看到楚婉清,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艳。他早己听闻这位新入宫的楚秀女容貌性情皆佳,今日一见,果然清丽脱俗,气质恬静,与宫中那些或娇媚或工于心计的妃嫔截然不同。
“楚秀女不必多礼。”靖王笑容爽朗,“可是在赏菊?本王方才见那株‘绿云’开得极好,就在前面不远处。”
皇后的大宫女立刻识趣地笑道:“正是呢!奴婢正要领楚秀女过去瞧瞧。既然王爷也在此,真是巧了。”
楚婉清心下有些不安,觉得与外男单独相处不合规矩,但靖王态度坦荡,宫女又在一旁,她不好推拒,只得微微颔首,跟着走了过去。
靖王颇为健谈,引着楚婉清赏花,言谈间不乏赞赏之语。楚婉清谨守礼仪,应答得体,虽不多言,但其沉静气质和偶尔流露的浅笑,依旧让靖王觉得如沐春风。
他心中不禁暗叹,如此佳人,困于深宫,不知是福是祸。
而这“才子佳人”相谈甚欢的一幕,自然早己被皇后的眼线牢牢记住,只待适时地、以最“自然”的方式,传入该听到的人耳中。
长春宫外,皇帝的龙辇己至。
沈妙言听到通传,对着镜子里那张苍白脆弱、眼神却冷静无比的脸,缓缓勾起了唇角。
鱼,又一次主动咬钩了。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换上一副惊慌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迎了出去。
这场征服与反征服的游戏,她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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