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雨后的青石板，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苏清寒的玄色劲装。她攥着缰绳的手青筋凸起，耳边还回响着衙役慌张的声音——王氏是被人从锦绣阁后窗掳走的，窗沿上留着半截灰布，与宝珍阁掌柜说的“灰衣人”恰好对上。
“他要在阁楼了结，就不会绕远路。”沈砚之勒住马，目光扫过锦绣阁侧巷的泥地，那里果然留着一串杂乱的脚印，混着狼狗的爪印，首通向阁楼后门。他翻身下马时，袖中的银蝶图纸不慎滑落，被风卷到墙角，纸上“故人”二字恰好落在一滩未干的墨渍旁，竟像是被墨晕开了边角。
苏清寒率先提刀踹开阁楼后门，木屑飞溅间，一股浓重的松烟味扑面而来，比松云坊的墨香更烈，还裹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阁楼里没点灯，晨光从窗缝里漏进来，在满地旧绣线中投下细长的光带，沈砚之借着微光摸索到烛台，火折子刚擦亮，两人就同时僵住——
房梁上悬着半块银蝶绣片，丝线被染成暗红，蝶翅下方，竟用松烟墨写着一行小字：“非我索命，乃蝶复仇”。而绣片正下方的地上，摆着个熟悉的木盒，正是之前在储物间找到的那个，盒盖敞开着，里面的半块松烟墨不见了，只留下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三只银蝶，每只蝶腹都标着名字：林、柳、赵，最后一只空白的蝶翅旁，写着“陈”字。
“陈墨？”苏清寒的声音发沉，“他要对陈墨动手？”
沈砚之没应声，指尖抚过纸上的墨痕。这墨色比银蝶图纸上的更深，墨晕边缘还带着点潮湿，显然是刚写不久。他忽然注意到纸角有个细小的印记，像是印章的残痕，仔细看竟能辨出“苏记”二字——苏州府做墨的铺子，根本没有姓苏的。
“不对。”他猛地抬头，目光落在阁楼角落的旧绣架上。那绣架蒙着层薄灰，却在架腿处留着新鲜的划痕，与石狮子爪痕、玉佩缺口的形状如出一辙，只是划痕里嵌着点暗红，不像是血，倒像是……朱砂。
“老阁主生前用朱砂绣过银蝶的眼睛。”苏清寒忽然开口，她走近绣架，指尖抠出划痕里的朱砂碎屑，“三年前我查卷宗时，见过锦绣阁的旧账本，里面记着‘朱砂二两，用于蝶目’，可我们找到的所有绣片，蝶眼都是金线绣的。”
沈砚之心里一动，突然想起王氏说的“老阁主被故人寻了去”。他蹲下身，借着晨光翻看木盒底部，那里果然藏着个暗格，轻轻一推就露出夹层，里面躺着一小块暗红色的东西——不是朱砂，是凝固的血，血渍里裹着半片极小的绣线，颜色比银蝶绣片更深，像是……黑色。
“黑色银蝶？”苏清寒凑过来，眉头拧成一团，“苏州府从来没人用黑丝线绣银蝶，不吉利。”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衙役的呼喊：“苏捕头！松云坊出事了！陈墨……陈墨死在墨坊里，手里攥着半片黑色银蝶绣片！”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震惊。沈砚之攥紧手中的纸片，纸上“陈”字的墨痕仿佛突然变得刺眼——他们以为自己在追凶手，却像是一步步掉进了别人布好的局里。
苏清寒提刀往楼下冲时，沈砚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目光落在阁楼门板的缝隙处。那里卡着一根极细的驼绒，比之前发现的更粗，还沾着点墨粉，墨粉的颜色与纸上的“陈”字完全一致。“这驼绒不是西北的。”他声音发哑，“西北驼绒偏黄，这根是染过的，苏州府只有一家染坊能染出这个色——三年前倒闭的‘锦染坊’，而锦染坊的掌柜，姓苏。”
苏清寒猛地顿住脚步。锦染坊倒闭的原因她有印象，是因为掌柜苏文远“意外溺亡”，时间恰好是老阁主去世后半个月。她刚要开口，就看见沈砚之从袖中掏出之前掉落的银蝶图纸，纸上“故人”二字的墨痕里，竟也藏着点染过的驼绒，与门板缝隙里的那根一模一样。
晨光突然变亮，透过窗纸照在纸上，“故人”二字的边缘忽然浮现出淡淡的字迹，像是用褪色的墨写的，仔细辨认竟能看出是“文远”二字。沈砚之的指尖微微发颤，他将图纸与木盒里的纸片叠在一起，两只空白的银蝶翅恰好拼成完整的形状，翅尖处，赫然印着半个“苏”字印章——与纸角的残痕完全吻合。
“苏文远没死？”苏清寒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老阁主的‘故人’，不是周姓男子，是他？”
沈砚之没回答，目光落在地上的旧绣线堆里。那里藏着个小小的墨锭，是松烟墨，却在墨锭底部刻着个“周”字。他捡起墨锭时，墨芯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半块玉佩，与苏清寒手里的银蝶玉佩是一对，只是这半块的蝶眼处，用朱砂点了个小点，与老阁主账本里的“朱砂蝶目”完全对应。
楼下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衙役的呼喊也变得清晰：“苏捕头！陈墨手里的黑蝶绣片，蝶眼里有朱砂！还有……墨坊后院发现了周姓男子的尸体，己经死了三天了！”
沈砚之握着墨锭的手猛地收紧，墨芯里的玉佩硌得指节生疼。他抬头看向苏清寒，晨光在两人之间拉出长长的影子，阁楼里的松烟味、血腥味、旧绣线的霉味混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死去的周性男子，染坊掌柜苏文远，朱砂蝶目，黑色银蝶，这所有的线索忽然拧成一团，非但没指向真凶，反而把三年前的旧案与现在的连环命案，缠得更乱了。
“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认错了凶手。”沈砚之的声音裹在阁楼的寂静里，“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的局。”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狼狗的嚎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苏清寒猛地冲到窗边，却只看见一道灰影消失在巷口，地上留着半截黑丝线，与陈墨手里的“黑蝶绣片”材质一模一样，而丝线旁，放着个小小的银蝶佩饰，佩饰背面刻着个“王”字——不是王氏的“王”，是三年前老阁主的闺名，王清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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