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与暗地的较劲中悄然流逝。城防团的训练转入更隐蔽的模式，夜间拉练、小分队战术协同、图上作业推演成为常态。士兵们虽然不解为何训练变得神神秘秘，但在陈远河和张铁山的严格督促下，无人敢懈怠。伙食的细微改善和军官偶尔与士兵同吃同住的举动，让这支队伍的凝聚力在无声中增长。
李正明对内部的摸排清理初见成效，几个隐患被悄无声息地排除。钱禄似乎彻底沉寂下去，整日与酒为伴，怨气却不敢再公开表露。王虎的警卫连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团部及周边，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其眼。
肖云峰那边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对药品渠道的盘查一无所获，济世堂和其他几个药商在被折腾一番后不了了之。对保安团内部的监控也进展甚微，孙富贵等人除了偶尔传递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外，并未能提供有价值的情报。肖云峰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将更多特务力量撒向外围，却始终抓不到“先生”的尾巴。
这天，一份来自省府的紧急通报打破了五台县短暂的宁静。通报称，邻县靠近五台县边界的一个村庄遭到小股武装人员袭击，村民死伤数人，粮食牲畜被抢掠一空。袭击者手法利落，行动迅速，事后迅速消失在边界山区，疑似与之前黑云山流窜的土匪残部有关，要求五台县及周边各县加强边界巡防，密切注意匪情动向。
消息传到城防团团部，陈远河立刻召集张铁山和李正明。
“边界遇袭？”张铁山看着通报，眉头紧锁，“妈的，这帮杂碎还没死绝？敢跑到边界去闹事！”
李正明则更关注细节：“通报上说袭击者手法利落，行动迅速，不像普通流匪。而且选择在边界地带动手，进可攻退可守，很狡猾。”
陈远河走到墙上的大地图前，目光落在五台县与邻县交界的区域。那里山峦叠嶂，沟壑纵横，边界线犬牙交错，管理难度很大。
“黑云山残部流窜到边界，可能性很大。”陈远河道，“但他们刚刚遭受重创，哪来的胆子这么快就又出来活动？而且选择在边界，似乎有意在挑起事端，或者试探我们的反应。”
他想起了那个神秘的“先生”。这会不会又是他的手笔？
“团长，那我们怎么办？派兵去边界巡防？”张铁山问道。
陈远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我们兵力有限，边界线太长，被动巡防效果不大，反而容易分散力量，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他指着地图上几个关键的点：“这些是边界线上的主要通道和制高点。我们要改变策略，变被动巡防为主动控制。铁山，你从一营抽调两个精锐排，组成快速反应分队，配备马匹和足够的弹药，前出到这几个关键位置，建立前进警戒哨。一旦发现敌情，能快速出击，也能及时预警。”
张铁山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像钉子一样楔进去，看得远，反应快！”
“但是，”陈远河语气严肃，“前进哨所目标明显，很可能成为敌人攻击的首选。告诉带队的军官，务必提高警惕，工事要坚固，明哨暗哨结合，通讯要保持畅通。没有确切把握，不得贸然追击，以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是！我亲自去挑人，安排带队军官！”张铁山领命，雷厉风行地去了。
李正明有些担忧：“团长，把精锐力量前出，团部这边的防卫会不会……”
“风险是有，但值得冒。”陈远河目光坚定，“我们不能总是被动挨打。把触角伸出去，才能掌握主动权。团部这边的防卫，王虎的警卫连足以应对。另外，你通过你的渠道，留意一下邻县那边对此事的反应，特别是他们保安团的动向。”
“明白。”李正明点头。
就在城防团紧锣密鼓地部署边界警戒的同时，保安团那边也有了动作。
肖烨同样接到了省府通报。黑云山的惨败让他憋了一肚子火，边界遇袭事件更是让他觉得脸上无光。他立刻召集赵大海等人，下令加强保安团在边界区域的巡逻力度，并放出话去，要一雪前耻，坚决剿灭流窜的匪徒。
肖云峰得知消息后，也指示孙富贵等人，借巡逻之机，注意搜集边界地区的异常情况，特别是是否有可疑人员或物资过境。
一时间，五台县与邻县交界的山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城防团的前进哨所像一个个钉子，牢牢钉在关键隘口。保安团的巡逻队则像织网一样，在边界线上来回穿梭。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色刚蒙蒙亮，设置在黑石峪的城防团前进哨所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密集枪声。
枪声来自邻县方向，距离哨所大约三西里地。
带队的是一营二连的副连长，叫孙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他立刻命令哨所进入战斗状态，同时派出一名骑术好的士兵，快马返回团部报信。
孙旺自己则带着一个班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摸去，准备侦察情况。
他们爬上一处山梁，用望远镜向下望去。只见下方两山夹峙的一条山谷里，大约几十名穿着杂色衣服的武装人员，正在围攻一支约莫二十多人的队伍。被围攻的队伍穿着邻县保安团的制服，依托着几块大石头和一辆被打坏的马车进行抵抗，但显然处于下风，被对方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
“是邻县保安团的人！他们被土匪伏击了！”一个士兵低声道。
孙旺仔细观察着。那些攻击者穿着不一，但动作迅猛，火力配备不弱，有机枪压制，确实像是黑云山残匪的风格。但他们选择在这里伏击邻县保安团，是想干什么？嫁祸？还是单纯的抢劫？
“副连长，我们怎么办？打不打？”士兵问道。
孙旺有些犹豫。团长命令是警戒和预警，没有命令不得贸然出击。而且对方人数占优，自己只有一个班，贸然卷入战斗风险很大。
就在这时，战场形势突变。土匪似乎发现了孙旺他们所在的山梁，分出一部分人，约莫十来个，端着枪向山梁上冲来，显然是打算清除这个潜在的威胁。
“妈的！被发现了！”孙旺骂了一句。现在想撤也来不及了。
“准备战斗！占据有利地形！节省弹药，放近了打！”孙旺果断下令。既然躲不过，那就打！
士兵们立刻散开，依托岩石和灌木，构成简单的防御阵线。
十几个土匪嚎叫着冲上山坡。他们显然没把这点守军放在眼里，队形有些散乱。
“打！”孙旺一声令下。
“砰！砰！砰！”清脆的步枪声响起。冲在前面的两个土匪应声倒地。其他土匪吓了一跳，连忙趴下寻找掩体，开始对射。
城防团士兵占据地利，枪法也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精准度很高，一时间将土匪压制在半山腰。
但土匪毕竟人多，而且那挺机枪也调转过来，向山梁上扫射，打得岩石碎屑乱飞。
“副连长！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人太少，弹药撑不住！”一个士兵喊道。
孙旺也知道情况危急。他看了看山下，邻县保安团那边情况更加不妙，己经被压缩到很小的范围，眼看就要被全歼。
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
孙旺目光扫过战场，发现土匪的注意力大部分被吸引到山梁和自己这边，他们的侧后方相对空虚。
“二牛！栓子！”孙旺叫来班里两个最机灵的士兵，“你们两个，从侧面绕下去，用手榴弹炸他们屁股！动作要快！”
“是！”两个士兵领命，弯腰利用地形掩护，向土匪侧后方迂回。
山下的战斗还在继续。邻县保安团的抵抗越来越弱。
就在这时，“轰！轰！”两声爆炸从土匪队伍的侧后方响起！硝烟弥漫，伴随着土匪的惨叫声。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土匪阵脚大乱！
“好样的！”孙旺大吼一声，“弟兄们！压上去！打！”
他率先跃出掩体，一边冲锋一边射击。其他士兵也怒吼着发起了反冲锋。
山下的邻县保安团看到援军到来，也鼓起最后的勇气，发起了反击。
土匪腹背受敌，顿时崩溃，丢下十几具尸体和伤员，仓皇向深山逃窜。
孙旺没有命令追击，他立刻收拢部队，救治伤员，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土匪逃跑的方向。
这时，邻县保安团那个带队的军官，一脸惊魂未定地走了过来。他肩膀上受了伤，用布条草草包扎着。
“多谢！多谢兄弟出手相救！要不是你们，我们今天就全交代在这里了！”那军官感激地说道，声音还有些发抖。
孙旺打量着他，看军衔是个连长。“我们是五台县城防团的，在这里设了警戒哨。你们是哪部分的？怎么回事？”
那连长叹了口气：“我们是邻县保安团三连的，奉命往边界哨所运送一批补给，没想到在这里中了埋伏。这帮天杀的土匪，太猖狂了！”
孙旺心中一动，运送补给？他看了一眼那辆被打坏的马车，车上确实散落着一些粮食和弹药箱。
“你们损失怎么样？”孙旺问。
“死了六个，伤了八个，几乎人人带伤。”连长脸色黯淡，“这批补给也丢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是张铁山亲自带着快速反应分队赶到了。
看到现场的情况，张铁山松了口气，又皱起眉头。他先检查了孙旺这边的伤亡情况，还好，只有两人轻伤。然后才去和那个邻县保安团的连长交涉。
得知事情经过后，张铁山拍了拍孙旺的肩膀：“干得不错！没丢我们城防团的脸！”
他转向那个邻县连长，语气严肃：“兄弟，这事不对劲。这股土匪不简单，你们以后运送物资，得多加小心。”
那连长连连点头：“是是是，一定一定！这次多亏了贵部……”
消息很快传回了五台县城。
陈远河得知边界发生交火，城防团哨所击溃土匪，并解救了邻县保安团一支运输队，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
“土匪伏击运输队……”他沉吟着，“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他们怎么知道运输队的时间和路线？”
李正明道：“有两种可能。一是邻县保安团内部有漏洞，消息走漏。二是这股土匪在边界地区活动频繁，摸清了规律。”
“我更倾向于后者。”陈远河道，“那个‘先生’不会只满足于一次袭击。他可能在试探，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试探边界防御的漏洞，甚至……”他顿了顿，“在试探我们和邻县保安团之间的关系。”
这次事件，城防团出手相助，客观上改善了两县地方武装之间的关系。但这真的是“先生”愿意看到的吗？还是他另有图谋？
“团长，肖团长那边也得到消息了。”王虎进来汇报，“听说他对此事很关注，己经派人去邻县交涉了。”
肖烨关注是正常的，毕竟涉及边界安全和保安团的面子。但他派人去邻县交涉，是想揽功？还是想借此机会扩大影响力？
陈远河感到，边界这盘棋，才刚刚开始。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先生”，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不断地拨弄着棋局。他必须看得更远，想得更深，才能在这场越来越复杂的较量中，抢占先机。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再次落在那些蜿蜒的边界线上。平静己经被打破，摩擦己经开始。更大的风暴，或许就在不远的前方。他必须让城防团这把刀，磨得更快，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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