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雷声惊醒的。
窗帘没拉严，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房间的角落——画架上摊着没完成的画稿，书桌上的马克笔滚了一地，墙角的纸箱里还堆着没拆封的画纸。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线驱散了些许黑暗，却挡不住窗外越来越急的雨声。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像无数只小手在敲窗。林小满裹紧被子坐起来，才发现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大概是下午在花园画太久，被露水浸得受了潮。她龇牙咧嘴地揉着脚踝，心里有点懊恼：明知道自己一到阴雨天就犯这毛病，还偏要跟大橘耗到太阳落山。
“喵呜——”
窗台上传来一声猫叫，大橘不知什么时候跳了上来，正用爪子扒拉着窗户，浑身的毛被雨水打湿，像只落汤鸡。林小满连忙爬起来拉开窗户，大橘“嗖”地一下窜进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溅得她胳膊上都是凉丝丝的水珠。
“你这小家伙，怎么淋成这样了？”林小满哭笑不得地用毛巾擦着大橘的背，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风裹挟着雨点灌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林小满起身去关窗，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401室的灯还亮着——江熠也还没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乱糟糟的样子，头发像鸟窝，身上穿着皱巴巴的小熊睡衣，跟白天在美术馆的样子判若两人。她对着窗户玻璃理了理头发，又觉得自己有点傻，转身去给大橘找猫粮。
刚把猫粮倒进碗里，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叮咚——”
雨声太大，门铃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林小满吓了一跳，大橘也警惕地竖起耳朵，对着门口“喵呜”叫了两声。这个点会是谁？外卖？她没点啊。快递？更不可能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是江熠。
他穿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戴在头上，发梢还在滴着水，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站在楼道的声控灯下，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林小满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连忙打开门：“江熠？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听到你这边有猫叫，”江熠的声音被雨声衬得有点闷，他抬手指了指屋里，“刚好像看到大橘跑进来了，怕它出事，过来看看。”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脚又不舒服了？”
林小满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掩饰，正一瘸一拐地站在门口。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脚：“老毛病了，阴雨天就犯，不碍事。”
“先进去说吧，别着凉了。”江熠侧身走进屋，把保温杯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客厅——画稿、颜料、散落的画笔，还有沙发上搭着的几件洗干净的T恤，整个屋子乱得像个艺术家的“灾难现场”，却透着股鲜活的生活气。
“屋里有点乱，你别介意。”林小满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沙发上的画稿，结果不小心碰掉了一叠马克笔，“哗啦”一声滚了满地。
江熠弯腰帮她捡，指尖碰到一支天蓝色的笔，正是他上次看到她常用的那支。“你还在赶稿？”他看着画架上的半成品，画的是大橘蹲在长椅上晒太阳的样子，背景是粉紫色的晚霞。
“嗯，下个月的连载还差两页。”林小满把捡起来的马克笔放进笔筒，“本来想今天画完的，结果跟大橘玩忘了时间。”
大橘似乎认出了江熠，摇着尾巴凑过来，用脑袋蹭他的裤腿。江熠弯腰摸了摸它的头，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有点疏离的插画师。
“给你的。”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过来，“刚煮的热牛奶，加了点蜂蜜，趁热喝吧，暖暖身子。”
白色的雾气从杯口冒出来，带着淡淡的奶香味，混着蜂蜜的甜，瞬间驱散了屋里的潮气。林小满接过来，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一首传到心里。
“你怎么知道我……”她想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加蜂蜜的热牛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次在花园聊天时，她好像随口提过一句。
“上次你说过，”江熠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弯了弯，“阴雨天喝这个舒服。”
林小满捧着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的温度刚刚好，不烫嘴，带着点绵密的甜，滑过喉咙时，连带着脚踝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她抬头看江熠，他正站在画架前，专注地看着那幅没画完的稿子，侧脸的线条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这里的晚霞，”他突然指着画稿上的一处，“用橘红色调过渡会更自然，你看——”他拿起一支橘红色的马克笔，在画稿的空白处轻轻扫了两笔，原本有点生硬的粉紫边缘，瞬间多了层温柔的渐变，像被夕阳吻过的云。
林小满愣住了。她纠结这处过渡色半天了，总觉得哪里不对，被他两笔一改，瞬间活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纠结这个？”
“看你的笔触就知道了，”江熠把笔放回笔筒，“这里的线条改了好几次，纸都有点起毛了。”
他的细心让林小满心里暖暖的。她低头喝着牛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怎么也还没睡？”
“在改稿子，”江熠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窗外的雨，“童书的插画，甲方说主角的表情不够活泼，返工了三次。”
“甲方都这样，”林小满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我上次画只猫，他们非说‘不够有灵气’，让我改了七遍，最后还是用了第一版。”
江熠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眼角的细纹都挤了出来：“下次他们再刁难你，你就把大橘拍给他们看——真正的猫哪有那么多‘灵气’，不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犯点傻。”
“就是！”林小满举着保温杯附和，“大橘昨天还把我刚买的猫条藏进了沙发缝，害我找了半天！”
两人聊着工作的烦心事，像两个互相取暖的“社畜”，把甲方的刁难、改稿的痛苦全倒了出来，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大橘趴在江熠的脚边，打着小呼噜，雨声敲在玻璃上，像首温柔的背景乐。
“对了，”林小满突然想起美术馆那天的事，“上次你说的那个‘小满’，你还知道她别的消息吗？我有点好奇。”
江熠正在逗大橘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试探：“你想知道什么？我朋友说她好像就住在这附近，说不定你们认识。”
林小满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她攥着保温杯的手紧了紧，含糊地说：“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她的画风很亲切，想跟她交流一下。”
“可能以后会有机会的。”江熠没再追问，只是拿起画架上的另一张画稿——是那天在美术馆画的落地窗，窗外的桂花树下，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坐着聊天。他指着画里的人：“这是我们那天坐的地方吧？”
“嗯，”林小满的注意力被转移，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本来想画得清楚点，结果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改成模糊的了。”
“这样挺好的。”江熠看着画稿，声音轻轻的，“有时候模糊的东西，反而更让人记得清楚。”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灯光在她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沾着点牛奶的白，像只偷喝了奶的小松鼠。江熠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连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看画稿。
雨渐渐小了，雷声也远了。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偶尔的交谈声，还有大橘的呼噜声。林小满的牛奶喝完了，把空杯子放在桌上，看着江熠认真看画稿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很舒服——不用假装、不用客套，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哪怕沉默着也不觉得尴尬。
“我该回去了。”江熠看了眼腕表，己经快十一点了，“你早点休息，别赶稿到太晚，对脚不好。”
“嗯，我知道了。”林小满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拿起伞，突然想起什么，“你的卫衣湿了，要不……我给你找件干净的T恤换一下？我哥以前的，应该能穿。”
她哥定居国外了，留下不少衣服没人穿，都是些简单的白T恤和格子衫。
江熠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用了，外面雨小了，回去换就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牛奶杯我明天来拿，你早点睡。”
“好。”林小满点点头，看着他走进楼道。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来，又暗下去，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关上门的瞬间，林小满靠在门板上，手捂着发烫的脸颊。客厅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牛奶香，像他刚才站过的地方，还留着点温暖的气息。她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大橘，它正仰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像什么都知道。
“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太好啦？”林小满戳了戳大橘的脑袋，声音轻得像怕被雨声偷听。
大橘“喵呜”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在点头。
***江熠回到家时，卫衣的下摆还在滴水。周明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看到他进来，摘下耳机皱了皱眉：“你去哪了？浑身湿淋淋的，跟落汤鸡似的。”
“去看了下邻居。”江熠脱下卫衣，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还好没湿透。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刚才在林小满家偷偷拍下的照片——画架上的半成品，旁边散落着马克笔，阳光（虽然是灯光）、猫、还有没画完的晚霞，整个画面暖得像杯加了蜜的热牛奶。
“邻居？”周明凑过来，一脸八卦，“是上次那个摔你一身西瓜汁的女生？”
江熠没理他，点开和编辑的对话框，回复：“主角的表情改好了，明天发你。”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下次不用‘活泼’，自然点就好。”
“你今天不对劲啊，”周明摸着下巴打量他，“以前甲方让改十遍你都不带吭声的，今天怎么还敢怼回去了？”
江熠看着手机屏幕上林小满画的大橘，嘴角弯了弯：“因为突然觉得，真实的样子，比刻意的‘活泼’好看多了。”
周明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怕不是被下降头了？”
江熠没再理他，拿起桌上的速写本，翻开新的一页。雨声敲在窗上，像在给他伴奏。他画得很慢，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女生捧着保温杯坐在画架前，脚边趴着只猫，窗外是模糊的雨夜，屋里的灯光暖黄，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画到一半，他突然停笔，在旁边写了行小字：“牛奶要加蜂蜜，脚踝要记得保暖。”
***林小满没有熬夜赶稿。
她把画架上的稿子收起来，换了身干净的睡衣，坐在飘窗上看着雨。大橘蜷缩在她腿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对面401室的灯还亮着，偶尔能看到江熠走动的影子，像个沉默的剪影。
她想起他刚才帮她改画时的样子，想起他摸大橘的温柔，想起那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微信消息，来自江熠：“脚踝如果疼得厉害，就用热水袋敷一下，别硬撑。”
林小满看着屏幕上的字，指尖在对话框上犹豫了半天，敲下：“知道啦，你也早点睡，别改稿到太晚。”
点击发送的瞬间，对面的灯灭了。
林小满笑了笑，抱着大橘躺回床上。雨声渐渐小了，像首温柔的摇篮曲。她闭上眼睛，鼻尖仿佛还萦绕着牛奶的甜香，心里的某个角落，像被雨水滋润过的种子，悄悄发了芽。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
林小满打开门，发现玄关的柜子上放着个干净的保温杯，旁边压着张纸条，是江熠的字迹，清隽有力：“画稿里的晚霞，加了点橘红会更好看。我试过了，你可以看看。”
纸条下面，还压着一小袋猫条，正是大橘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林小满拿起保温杯，指尖碰到纸条，像碰到了什么滚烫的秘密。她抬头看向对面401室的门，心里突然期待起今天的花园长椅——阳光应该会很好，大橘会等着她，而他，大概也会带着速写本，坐在那个石墩上吧。
空气里还残留着雨后的湿意，混着青草的香，像在说：这个雨夜，藏着比牛奶更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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