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冲锋”的余波如同瘟疫般在阵地上蔓延。空气中凝固的血腥味和硝烟，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美军陆战队一师的士兵们，许多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疯狂、不计代价的人海攻击，不少人面色惨白，眼神呆滞，或是靠在战壕壁上剧烈地喘息、干呕。
“利刃”连的战士们状态稍好，但同样疲惫不堪，默默地检查着手中几乎打空的武器，从日军尸体上搜集着可用的弹药。张小山还在微微发抖，老班长李建国递给他一个缴获的日军水壶，里面是浑浊的饮水。
就在这时，几名美军军官在一名身材高大、脸色铁青的中校带领下，走到了“利刃”连的防御区。为首的中校正是与陈锋他们有过摩擦的陆战队哈蒙德中校。
“陈！”哈蒙德中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指着阵地前那片由日军尸体堆砌的斜坡，又指了指“利刃”连阵地侧翼几个被刻意加固、形成交叉火力的机枪位，“看看你们干的好事！你们的火力配置，完全打乱了我们营的防御正面！还有，谁允许你们擅自前出布置诡雷和预警装置的？这万一误伤了我们的人怎么办？！”
他的指责并非完全无理。在刚才防御“万岁冲锋”时，“利刃”连凭借其高效的自动火力和预先设置的防御点，确实在局部形成了独立的火力网，与相邻美军阵地的衔接出现了一些空隙。而且，他们布置的一些现代反步兵诡雷和震动传感器，在习惯于传统堑壕战的美军看来，确实有些“诡异”和难以理解。
赵刚一听就火了，梗着脖子就要上前理论，被陈锋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陈锋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泥污，平静地看着哈蒙德中校：“中校，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里，并用最有效的方式杀伤敌人。刚才的情况，如果不是我们的交叉火力和预警装置提前发现并阻滞了日军侧翼的渗透小组，您的右翼阵地很可能己经被突破了。”
他指向侧翼一片灌木丛，那里躺着几具试图迂回的日军尸体，旁边还有一个被触发后未爆的跳雷。“我们只是在用我们擅长的方式战斗。”
“擅长的方式？就是把阵地弄得像个布满陷阱的狩猎场？”哈蒙德旁边一名年轻的美军上尉忍不住讥讽道，“谁知道你们那些小玩意儿会不会哪天把我们自己人也炸上天！”
“够了！”哈蒙德中校低吼一声，打断了属下的抱怨，但他看向陈锋的眼神依旧充满不信任和不满，“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擅长的方式’，在这里，就要服从统一指挥，配合主力部队的战术！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擅自行动！”
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两支来自不同时代、拥有不同作战理念的军队，在血与火的战场上，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碰撞和摩擦。
然而，战争的残酷从不给人太多内耗的时间。
深夜，瓢泼大雨不期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钢盔和蕉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掩盖了丛林里大部分的声音。疲惫的士兵们蜷缩在泥泞的战壕里，轮流休息，警惕着日军惯用的夜袭。
突然，“利刃”连阵地侧翼，一个不起眼的、被雨水浸透的震动传感器发出了微弱的蜂鸣，信号首接传到了林浩守着的简易终端上！
“连长！侧翼洼地，有异常震动！数量不少，正在缓慢接近！”林浩的声音带着紧张，压过了雨声。
几乎同时，王鹏通过微光夜视仪，也捕捉到了雨幕中那一片片匍匐前进的、模糊的黑影！
“日军夜袭！侧翼洼地！”陈锋立刻通过无线电向整个防线发出警报，并重点通知了相邻的哈蒙德中校所部。
美军阵地那边起初有些混乱和迟疑，大雨和黑暗严重干扰了他们的观察。但很快，日军尖锐的哨音和“板载”的呐喊就在雨声中隐约响起，证实了“利刃”连的预警！
“开火！”陈锋毫不犹豫地下令。
“利刃”连的阵地上，仅存的自动武器再次喷出火舌，子弹如同灼热的镰刀，划破雨幕，扫向那些试图借助天气掩护摸上来的日军。王鹏的狙击步枪也冷静地点名着黑影中看似指挥官的目标。
哈蒙德中校在最初的惊愕后，也立刻指挥部下投入战斗。美军的勃朗宁自动步枪和M1伽兰德步枪的射击声也响彻起来，但由于视线不良和准备稍显仓促，火力显得有些杂乱。
日军发现了“利刃”连这个硬骨头，立刻将主攻方向稍微偏转，集中力量猛攻“利刃”连与美军阵地结合部的那片区域，那里因为白天的摩擦，防御协同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
压力陡增！子弹啾啾地飞过，手雷在泥泞中爆炸，溅起混合着血水的泥浆。
“机枪！向右移动二十米！封锁结合部缺口！”陈锋在无线电里大吼。
赵刚立刻带着机枪组冒着弹雨转移。
“老李，带你的人，向左翼美军阵地靠拢，帮他们稳住阵脚！”
“明白！”老李带着几个战士，弓着腰，快速向同样承受着巨大压力的美军阵地运动过去。
哈蒙德中校在指挥所里，看着侧翼结合部在那支“龙部队”的及时补位和精准火力支援下，竟然奇迹般地顶住了日军的猛攻，原本岌岌可危的防线重新稳固下来。他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对着无线电喊了一句：“谢谢……干得好，陈！”
这句简单的认可，透过嘈杂的无线电和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清晰地传到了陈锋耳中。
陈锋没有回应，只是狠狠扣动扳机，将一个试图投掷手雷的日军士兵打倒。他看了一眼侧翼，看到老李正和一个美军士官背靠背，互相掩护着射击；看到赵刚的机枪与美军的一挺勃朗宁形成了有效的交叉火力……
雨还在下，血还在流。但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泥泞战场上，一条由钢铁、鲜血和并肩作战的信任编织而成的纽带，正在悄然成型。摩擦依旧存在，但共同的敌人和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暂时放下了隔阂。
当黎明再次来临，击退日军夜袭的阵地上，幸存者们互相传递着水壶，分享着所剩无几的香烟。哈蒙德中校走到陈锋面前，递给他一根皱巴巴的“幸运 strike”香烟，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东西，无需言语。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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