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芒在狭窄的隧道里跳跃，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湿漉漉、布满涂鸦的墙壁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领路的“老鼠”沉默着，脚步轻捷，显然对这里每一处凹凸、每一个岔路口都了如指掌。跟在我身后的那个则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像一条无声的尾巴，散发着监视的压迫感。
空气越来越浑浊，除了霉味和腥臊，渐渐多了一股类似旧金属、机油，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像是无数种微弱情绪混杂发酵后的酸腐气味。这就是“记忆残渣”的味道吗？
隧道开始出现分支，有些被杂物堵死，有些通向更深的黑暗。我们经过几个有微弱灯火透出的洞口，里面隐约传来压低的交谈声、金属敲击声，甚至有一次，我听到了一声极其短暂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啜泣，随即又被死死捂住。这里是一个完整的、蜷缩在城市地下的微型社会，遵循着它自己残酷的生存法则。
最终，我们停在了一个相对宽阔的“房间”前。这里像是一个旧时的设备间，墙壁上残留着断裂的管线和锈蚀的仪表盘。房间中央，用废弃的集装箱板和防水布搭成了一个简陋的棚屋，门口挂着一盏散发着不稳定黄光的瓦斯灯。
灯光下，坐着一个人。
他很胖，胖得几乎像个球，深陷在一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破旧沙发里，身上裹着一件油光锃亮的、似乎由多种不同皮革拼凑而成的外套。他的脸圆而苍白，眼睛很小，像两颗被肥肉挤住的黑色纽扣，但转动间却透着一股精明的亮光。他手里把玩着几个锈蚀的齿轮，手指短粗，动作却异常灵活。
这就是“鼹鼠”。他看起来不像老鼠，更像一只养尊处优的、地下的胖蜘蛛。
领路的“老鼠”快步上前，低声在鼹鼠耳边说了几句，目光不时瞟向我。
鼹鼠抬起那双纽扣眼，上下打量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问我的来历，也没有提刚才墙壁的异常，只是用沙哑、带着痰音的声音开口，首接切入了主题：
“我的人说，你对‘料’有点感觉？”他晃了晃手里的齿轮，“我这里的‘料’，分很多种。废铁，烂零件，还有……一些更特别的。”他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你能分辨？”
他没有首接提“记忆残渣”，用了“特别的料”这个隐晦的词。
我知道，这是试探。他需要确认我的价值，以及……危险性。
我走到棚屋前，目光扫过他脚边随意堆放的一些杂物——几截扭曲的金属管，几个破损的仪表，还有几个用粗糙金属盒密封着、看不出内容的东西。我的感知轻轻拂过那些金属盒，立刻感受到一种极其微弱、但混乱驳杂的情绪波动，像是无数个细微的、破碎的叹息和呓语被强行压缩在一起。
这就是“记忆残渣”。被剥离、被废弃的情感碎片，失去了完整的形态，只剩下本能的“情绪回响”。
我指向其中一个波动相对“新鲜”一点的金属盒（里面似乎残留着一段强烈的、未完成的愤怒），又指向另一块看似普通、内部结构却因某种能量冲击而产生微妙晶化的金属碎片（这或许是某种违禁能量武器的残骸）。
“这个，”我声音平静，“还有这个。里面的‘声音’比较吵，或者……‘形状’比较怪。”
我没有用任何术语，只用最首观的描述。
鼹鼠那双纽扣眼里的光芒闪动了一下。他放下齿轮，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体，拿起我指的那个金属盒，放在耳边听了听——这显然是个毫无意义的仪式性动作，然后又把那块金属碎片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
“有点意思。”他放下东西，重新靠回沙发里，像一滩融化的油脂，“光会看，没用。我这儿不是博物馆。你能用它们做什么？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深渊窃贼》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或者……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他终于问到了关键。
“信息。”我说，“关于‘料’的，或者……其他东西的。比如，怎么让某些‘吵’的东西，变得‘安静’一点。”我暗示着处理“记忆残渣”的可能性。工程师和裁缝的记忆里，或许有办法在一定程度上“安抚”或“梳理”这些混乱的能量结构，虽然我从未尝试过。
鼹鼠的小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在权衡。他知道我在展示价值，但也可能在吹嘘。
“空口无凭。”他摆了摆短粗的手指，“你得先证明你有‘料’（本事），而不是只有‘感觉’。”
他指了指旁边一堆看起来完全无用的、混杂着泥土和锈迹的金属垃圾：“从里面，挑出三件你觉得最‘特别’的。挑对了，我们再说下一步。挑错了……”他没说完，但站在我身后的那个“老鼠”轻轻掂了掂手里的钢筋。
这是一个考验。不仅考验我的感知能力，也考验我对他们“行业标准”的理解。什么才算“特别”？是有价值的零件？是蕴含特殊能量的残骸？还是指那些未被完全污染的“记忆残渣”？
我走到那堆垃圾前，蹲下身。没有用手去翻捡，只是将手掌悬在垃圾上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感知如同细微的网，撒入那堆混杂的“信息”之中。大部分是死寂的、毫无价值的废铁。但也有几处，散发着微弱的“光”。
一个，是半截断裂的匕首，刃口处残留着一丝极其稀薄、但异常锋锐的“意志”，像是它最后一次饮血时的决绝。这或许曾是一件拥有“故事”的武器。
另一个，是一个几乎被锈蚀空的怀表外壳，内部却奇异地残留着一小段稳定、规律的“时间”的韵律感，仿佛它曾见证过某个极其守时之人漫长的一生。
第三个，是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的、类似树脂的凝固块。它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其内部的结构却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仿佛被精心“编织”过的秩序感。这东西……不像是自然产物，也不像是普通的工业造物。
我睁开眼，准确地将这三件东西从垃圾里拣了出来，放在鼹鼠面前。
鼹鼠拿起那半截匕首，用手指抹去一点锈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看了看那块怀表外壳和黑色树脂块。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呼吸稍微急促了一点点。
“匕首，还有点煞气，能回炉。”他放下匕首，拿起那块黑色树脂块，在手里掂了掂，小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丝贪婪。
“这个……”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我，“你从哪里知道这东西的？”
他的反应告诉我，我挑对了，尤其是最后这个黑色树脂块，似乎超出了他预期的“特别”。
“感觉。”我依旧用那个模糊的词回答。
鼹鼠盯着我看了很久，仿佛想从我脸上看出花来。最终，他缓缓放下树脂块，身体重新陷回沙发，挥了挥手。
身后那个监视我的“老鼠”无声地退开了。
“你有点意思。”鼹鼠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或者，想换什么？”
第一步考验，通过了。
我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纽扣眼，知道真正的交易，现在才开始。
“我想知道，‘白鸦’在找什么？”我抛出了第一个问题，“那个从管理局流出来的，‘活’的东西。”
同时，我在心里补充了另一个问题——那个黑色树脂块，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鼹鼠”如此在意？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或许都指向同一个，更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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