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灶间己响起石磨沉重的转动声。贺州立在磨盘前，双手握住磨杆，腰背微躬，正将泡发的黄豆连水舀入磨眼。他的动作比前几日更稳，手臂推动时牵动的痛楚己减至细微的蹙眉。
刘暖在旁筛检昨日收的决明子，听见磨盘规律的“咕噜”声，抬眼看了看他绷紧的肩线。石磨沉重，即便是寻常壮汉推上半个时辰也要汗湿衣背，他却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节奏，唯有额角细密的汗珠和略微急促的呼吸，透露出这份从容下的勉强。
“够了。”当他磨完第三批豆子，刘暖出声制止，递过一碗温水，“剩下的我来。”
贺州停下动作，接过陶碗时指尖有些发颤。温水入喉，缓解了喉间的干渴，也冲淡了伤口隐隐的抽痛。他看着石槽里乳白的豆汁，忽然开口：“在北境，我们也用石磨。”
刘暖正将豆汁倒入纱布过滤，闻言动作未停。
“磨的是炒熟的青稞，”他声音低沉，像在叙述与己无关的旧事，“混着雪水，便是行军干粮。”那些粗粝的糌粑，就着寒风咽下，与此刻空气中弥漫的细腻豆香，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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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火重新燃起，豆汁在铁锅里慢慢沸腾，泛起细密的白沫。刘暖执勺撇去浮沫，又加入少许石膏粉点卤。贺州坐在灶前添柴，火光跃动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
作者“爱吃甘草水果的白翳”推荐阅读《暖山药庐》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当豆花在锅中凝结成云朵般的时，刘暖盛出两碗，撒上剁碎的野韭花和盐粒。简单的咸香随着热气蒸腾而起，与院里晾晒的草药清香交织成独特的暖山晨味。
两人坐在廊下对食。贺州舀起一勺豆花，嫩滑的口感与记忆里粗粝的糌粑形成鲜明对比。他吃得慢，每一口都仔细品味，仿佛要通过这寻常食物，将此刻的安宁牢牢刻进骨血里。
刘暖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起身从药柜取来个小瓷瓶，往他碗里抖入些许淡黄色的药粉：“黄芪粉，固本培元。”
贺州怔了怔，没有多问，将剩下的豆花默默吃完。温热的食物混着淡淡的药味落入胃中，竟生出奇异的妥帖感。
晨光愈盛，将石磨的影子拉得斜长。贺州起身收拾碗筷时，看见磨盘边缘不知何时被仔细擦拭过，连磨槽缝隙里的豆渣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风吹过药圃，薄荷叶轻轻摇曳。他提起水桶走向菜畦，脚步比往日更沉稳几分。
连日的晴好天气，让空气中都带着干燥的草木气息。刘暖将祖父留下的几箱医书搬到院中通风处，逐一摊开在竹席上晾晒，以防虫蛀受潮。书页泛黄，墨迹深浅不一，有些还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作为批注，记录着行医心得与药性增减。
贺州坐在廊下的阴凉处，目光掠过那些摊开的书册。他并非刻意窥探，只是那些或工整或潦草的字迹，以及间或出现的、描绘着奇形怪状草药的插图，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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