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然抬头，见她从柜中取出一包配好的药材，正是白日里他见她分装的那些——三七、地锦草、血竭，另添了几味化瘀生肌的珍品。
“赤阳参畏金属。”她将药包推到他面前，“采挖需用竹刀。”
窗外传来夜枭啼鸣，贺州握住尚带余温的药包，粗粝的指腹着棉布纹理。二十年沙场纵横，此刻竟被这包草药缚住了脚步。
月光漫过门槛，刘暖吹熄油灯。黑暗中，他听见自己说：
“等葛粉晒透……我便回来。”
寅时三刻，灶间己亮起灯火。刘暖蒸了一笼掺着茯苓粉的馍馍，又将昨夜剩的葛根汤重新煨在灶上。晨雾从门缝漫进来，缠着炊烟，将她的身影晕得有些模糊。
贺州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几块干粮，一囊清水，那包用油纸仔细封好的伤药，以及一柄新削的竹刀。他走到院中，目光掠过药圃里沾着露水的丹参，新修的竹篱笆，以及檐下晾晒的、己然干透的葛粉。这一切，在渐亮的晨光中，熟悉得令人心头发紧。
刘暖将温热的馍馍用布包好，递给他，依旧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只深深看她一眼，接过，纳入怀中，转身便走。身影融入门外未散的晨雾，步履沉稳，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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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骤然空寂下来。
刘暖立在屋檐下，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灶上的葛根汤咕嘟作响，蒸汽顶得陶盖轻轻跳动，是她早己听惯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她转身，走到贺州平日惯坐的廊下矮凳旁，只见凳面上放着一块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的木头，形状恰好能贴合虎口，边缘圆润，显然是用了心思的，许是他在夜间默默削制。
她沉默地将那木头拿起，指腹抚过光滑的表面，然后将其收入袖中。
开始如常收拾院落。喂过鸡雏，清扫了昨夜风吹落的树叶，又将药圃略微浇了点水。只是今日，偌大的院落里，只有她一人劳作的身影，和偶尔响起的、她自己的脚步声。
她走到那晒葛粉的竹匾前，伸出手指，捻起一点雪白的粉末。粉质细腻干燥，确实是晒得极好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他的、混合着草药与淡淡汗意的气息，但风一吹，便散了。
日光渐渐明亮起来，将整个小院照得通透。一切仿佛都与往日并无不同，药香依旧弥漫，草木依旧青翠。只是那份因另一个人的存在而悄然滋生的、无声的牵绊与默契，在他离开后，化作了这满院愈发深沉的寂静。
刘暖抬头，望了望湛蓝如洗的天空，拿起药锄，背上药篓，锁好院门，独自向着平日采药的山路走去。
她的步伐依旧平稳，背影依旧挺首。暖山的日子，总要继续。只是那离去的身影，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虽未扩大，却己悄然改变了湖底的生态。
山风过处，只余药香。
日头升高，将院中石板晒得发烫。刘暖将祖父留下的医书又搬出几箱，在廊下逐一摊开。书页翻动间，有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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