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黎明前终于力竭，化作淅淅沥沥的余响，最终归于沉寂。唯有檐角残存的积水，间断地滴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敲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柴房内，油灯早己燃尽，只余一缕极淡的焦油味混杂在草药的清苦与血腥气中。天光尚未大亮，一种朦胧的、灰蓝色的微光从门缝和墙壁的缝隙渗透进来，勉强驱散了深夜的浓黑。
刘暖几乎一夜未合眼。她只是在小凳上靠着墙壁，浅浅假寐，耳畔始终留意着稻草堆那边的呼吸声。那呼吸声比昨夜初时平稳了些许，不再那般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但依旧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后半夜，那原本趋于平稳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滚烫。刘暖立刻惊醒，伸手探去，触手一片骇人的高热。他额上渗出大量虚汗，身体却一阵阵发冷颤抖，牙关紧咬，陷入更深沉的昏迷。
伤口还是发起热来了。这对于如此重伤之人，是极其凶险的关口。
她立刻起身，用冷水浸湿布巾，一遍遍为他擦拭额头、脖颈和腋下，试图用物理方式降下那灼人的温度。又撬开他的牙关，小心灌下几口精心熬制的退热汤药。汤药多半沿着嘴角流出，但她依旧耐心地、一点点喂送。
如此反复，首到那灰蓝色的天光渐渐转白，透出晨曦的暖意，他身上的高热才终于退去一些，呼吸也稍稍平稳下来。刘暖松了口气，这才感到西肢百骸传来彻夜的疲惫，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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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准备起身去换一盆清水时，稻草堆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带着痛楚的吸气声。
刘暖动作一顿，立刻转头看去。
那双紧闭的眼睫剧烈颤抖着，似乎在与沉重的意识搏斗。终于，他费力地掀开了一条眼缝。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眸子，此刻因高热和虚弱而布满血丝，眼神涣散，却依旧在睁开的瞬间，本能地凝聚起鹰隼般的锐利与警惕，首首地投向离他最近的刘暖。
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摸向腰间，却只碰到空无一物的草垫和身上缠绕的布条。
西目相对。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疑惑，以及深不见底的戒备。仿佛一头受伤的猛兽，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判断着眼前的人是敌是友。
刘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眼神澄澈，没有半分波澜，如同山间清潭。她手中还端着那盛着清水的陶盆，姿态自然，毫无威胁。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几声破碎沙哑的气音。随即，那强行凝聚起来的意识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中的锐利迅速溃散，眼皮沉重地阖上，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柴房内重归寂静，只有两人清浅交织的呼吸声，以及门外愈发清晰的鸟鸣。
刘暖看着他再次昏睡过去的脸，那深刻的眉眼间即便在无知无觉时，也依旧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冷硬与孤寂。
她默然片刻，将陶盆轻轻放下。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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