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对于张小凡而言，绝非什么美妙的体验。
脱离了田不易灵力最初的新奇感后，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眩晕与失重感。脚下的山河城池飞速后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强劲的罡风如同冰冷的刀片，刮得他脸颊生疼，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闭着眼，双手紧紧抓住师父的衣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胃里翻江倒海。
田不易能感觉到身后小徒弟的僵硬与颤抖，心中微叹，却并未放缓速度，也未出言安慰。有些关，必须自己过。修真之路，从来不是坦途。
与他们的沉默疾行不同，其他各脉弟子，尤其是龙首峰众人，则显得轻松许多。剑光平稳，衣袂飘飘，偶尔还有低声谈笑传来，带着一种出身大派的从容与优越。齐昊飞在苍松道人身侧，神情沉稳，目光偶尔扫过队伍，在脸色苍白的张小凡身上略作停留，便淡淡移开。
陆雪琪独自御剑，天琊湛蓝的剑光清冷如月，将她绝美的容颜映衬得愈发不似凡人。她目不斜视，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
曾书书则凑到了大竹峰这边，隔着几步距离，对张小凡挤眉弄眼，传音道：“张师弟，第一次飞这么远吧？习惯就好！等到了流波山，师兄我带你去抓点儿稀奇海兽玩玩！”
张小凡勉强睁开眼，对曾书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
宋大仁见状，温声道：“小凡，凝神静气，意守丹田，试着去适应这气流，莫要与之对抗。”
张小凡依言尝试，但他修为低微，心神又被恐惧占据，收效甚微。他感觉自己像一片无根的浮萍，随时会被这高空的狂风吹走，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他几乎要被眩晕和恐惧吞噬时，一股极其细微的、熟悉的清凉感，如同穿过层层云雾的月光，悄然浸润了他的识海。
不是安抚，而是一种引导。
引导他去感受脚下飞剑（田不易的灵力）与天地气流的某种韵律，引导他将自身那点微末的灵力，尝试着与外界的风、云、甚至脚下遥远的大地产生一丝微弱的共鸣。
是它！
张小凡心中一震，那股清凉感虽微弱，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引意味。他不再徒劳地对抗恐惧，而是依循着那丝指引，笨拙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与灵力。
起初依旧艰难，身体的不适并未立刻减轻。但渐渐地，当他不再将全部心神都用来抵抗外界的“异常”，而是尝试去“理解”和“顺应”时，那剧烈的眩晕感竟真的缓和了一丝。虽然依旧难受，却不再有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甚至能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脚下如同绿色波涛般起伏的山峦，看到远处蜿蜒如带的江河。一种前所未有的、俯瞰天地的奇异感觉，混杂着残留的恐惧，悄然滋生。
田不易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弟子气息的变化，从那极度的恐慌混乱，变得稍微有序、稳定了一些。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未回头。
高空之上，队伍沉默飞行，唯有风声呼啸。
地面之下，陆瑶瑶的追踪却遇到了麻烦。
她需要避开官道、村镇，只能在荒山野岭中穿行。山川阻隔，河流拦路，有时为了绕过一片陡峭的悬崖或一条宽阔的激流，她不得不绕行极远的距离。
体力在快速消耗。更麻烦的是，她需要时刻分出一部分心神，维持着与高空之上张小凡那丝微弱的灵犀连接，确保指引的准确，这让她本就不多的灵能储备雪上加霜。
在一次试图横渡一条山涧时，脚下湿滑的石头让她险些失足跌落。冰冷的涧水打湿了她的皮毛，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狼狈地爬上岸，趴在岩石上剧烈喘息，看着天空中那早己变成微小光点的队伍，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样下去，真的能跟上吗？
若是跟丢了，在那危机西伏的流波山，张小凡该怎么办？
她甩了甩头，将水滴甩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放弃。她回忆起那幅意念地图，重新校准方向，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险、但距离更短的路线——穿过一片弥漫着瘴气的原始森林。
森林里光线昏暗，古木参天，藤蔓缠绕。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某种奇异花草的甜腻气息，让她头脑微微发晕。她知道这是瘴气，只得尽量屏住呼吸，加快速度。
利刺划伤了她的皮肉，毒虫在她身边嗡嗡作响。她全靠着一股意志力在支撑，琉璃般的眼眸里充满了疲惫，却依旧坚定地望向东南方。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艰难跋涉之时，高空中的张小凡，在经历了最初的痛苦适应后，竟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
他依旧害怕，身体依旧不适，但在那持续不断的、细微的清凉意念引导下，他仿佛触摸到了飞行术法的某种边缘。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开始极其笨拙地，尝试去理解师父灵力运行的轨迹，去感受气流的走向。
这种尝试，对他低微的修为而言，如同蝼蚁观天，可笑而不自量力。但就是这种“不自量力”的尝试，让他暂时忘却了恐惧，全神贯注于自身与外界那玄之又玄的联系中。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飞行了整整一日后，前方天际的尽头，那无垠的、蔚蓝色的轮廓，正在渐渐显现。
海。
快要到了。
田不易看着远处那抹蓝色，眼神深邃。而在地面，终于拖着疲惫身躯冲出瘴气森林的陆瑶瑶，也嗅到了风中带来的、那咸腥而的气息。
她抬起头，望向那片越来越近的、传说中风云际会的海域。
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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