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健勋的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的怒火让他的眼神变得赤红。
他向前踏出一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中挤出。
“柳氏，你蓄意谋害嫡女，败坏门风，欺瞒主君。”
“今日，我便……”
他的话尚未说完，祠堂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焦急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
“父亲！手下留情！”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石青色锦袍，头戴金冠的少年冲了进来。
他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俊朗，眉眼之间与凌健勋有七分相似，正是靖国公府的嫡子，柳氏的亲生儿子，凌傲。
凌傲是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自幼文武双全，深得凌健勋的喜爱和器重。
他一进来，看到祠堂内剑拔弩张的情形，尤其是看到自己母亲和妹妹跪在地上，而柳氏的手上还散发着诡异的绿光，顿时脸色大变。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到凌健勋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父亲！儿子听闻府中出了事，便立刻赶了过来。”
“儿子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母亲和妹妹断然不会做出有违家规之事！”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父亲明察，切莫听信小人谗言，伤了我们一家人的和气啊！”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站在一旁的凌晚，话语中的“小人”指代的是谁，不言而喻。
凌健勋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心中的怒火被硬生生遏制住了一部分。
“傲儿，你起来！”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
“此事与你无关！你母亲犯下大错，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父亲！”
凌傲非但没有起来，反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究竟是何等大错，要让您在列祖列宗面前，如此惩处您的发妻，我的母亲？”
“她……”
凌健勋指着那碗长满霉菌的饭，一时气结。
“她用此等毒物，意图谋害你姐姐！”
凌傲顺着父亲的手指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随即便被一种更为坚定的神色所取代。
他猛地转头看向凌晚，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敌意。
“凌晚！你好狠的心！”
他首呼其名，连“姐姐”二字都省去了。
“就算母亲在饭食上有所疏忽，克扣了你，那也不过是后宅妇人之间的一点小摩擦！”
“你为此事，就要将母亲置于死地吗？”
“你不想想，母亲若是被重罚，妹妹和我的脸面何存？我们靖国公府的脸面何存？”
“明日京城上下会如何传扬此事？他们会说靖国公夫人心肠歹毒，连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儿都容不下！”
“你让父亲的脸往哪里搁？你让妹妹日后如何议亲？你让我这个国公府的嫡子，如何在外立足？”
“为了一碗饭，你就要毁了我们整个家吗？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凌傲的这番话，句句不离家族荣辱，字字都在指责凌晚自私自利，不顾大局。
他巧妙地避开了事实的对错，转而从道德和家族利益的制高点，对凌晚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这番话，也确实说到了凌健勋的心坎里。
家丑不可外扬。
他可以关起门来处置柳氏，但若是罪名过重，传扬出去，对整个国公府的声誉，确实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犹豫和挣扎的神色。
原本己经绝望的柳氏，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维护自己，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她哭着对凌傲说道：“傲儿，我的好儿子，你快告诉你父亲，母亲是冤枉的啊！”
祠堂内的局势，因为凌傲的出现，再一次变得微妙起来。
凌晚冷眼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自以为占据了道德高地的弟弟。
她知道，如果任由他继续说下去，凌健勋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很可能就会再次动摇。
“说完了吗？”
凌晚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哭喊与指责。
凌傲一愣，看向她。
“你说，我为了一碗饭，就要毁了这个家？”
凌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凌傲，你未免也太小看你的母亲了。”
“你真的以为，这仅仅是一碗饭的事情吗？”
她说着，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目光首视着凌傲的双眼。
“你以为，这只是她第一次对我下毒手吗？”
凌傲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一试便知。”
凌晚的目光，忽然转向了祠堂供桌上的一盆装饰用的盆栽。
那是一盆海棠，开着粉白色的花朵，为这肃穆之地增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机。
“父亲，妹妹刚才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特工毒师，魂穿专治各种不服 我用妖法害人。”
凌晚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现在，女儿就再用一次‘妖法’，让大家看一看，我这些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她一边说，一边朝着那盆海棠花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她的动作，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凌健勋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出声阻止。
他也想知道，凌晚的葫芦里，到底还卖着什么药。
凌晚走到海棠花前，伸出手，看似要去采摘一朵花。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花瓣的时候，她的脚下忽然一个踉跄，身体猛地向前倾倒。
“啊！”
春儿发出一声惊呼。
凌晚的手为了稳住身体，下意识地按在了旁边一个用来插香的青铜小鼎上。
那小鼎边缘有一处不易察??的铸造瑕疵，十分锋利。
她的右手食指，恰好就划在了那处锋刃之上。
一道细小的血口瞬间出现，一滴鲜红的血珠，从伤口处缓缓渗出。
“大小姐！”
春儿连忙跑上前去。
“我没事。”
凌晚摇了摇头，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她站稳身体，看着自己指尖那滴晶莹的血珠，眼神深邃。
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伸出左手，从海棠花上，摘下了一片最为娇嫩的粉白色花瓣。
她将花瓣托在掌心。
接着，她将渗出鲜血的右手食指，轻轻地点在了那片花瓣之上。
鲜红的血珠，染在了粉白色的花瓣上，形成了一个诡异而妖艳的红点。
做完这一切，她将那片染血的花瓣，放在两指之间，用力一捻。
花瓣被碾碎，粉白色的汁液混合着鲜红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间滴落下来。
她早己准备好了一方雪白的丝帕，摊在下方。
那滴混合着血与花汁的液体，滴落在丝帕上，晕开成一小团浅粉色的水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
凌傲的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戒备，他大声喝道：“装神弄鬼！你到底想做什么！”
凌晚没有理他。
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方丝帕。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团原本浅粉色的水渍，开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它的颜色，在迅速地褪去粉红，转而变成了一种毫无生机的、如同死人脸色般的灰白色！
不过短短数秒，那团水渍，就彻底变成了一块醒目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灰白斑点！
“看到了吗？”
凌晚举起那方丝帕，展示给所有人看。
“这盆海棠，名为‘千脉海棠’，其花瓣汁液，对一种名为‘寒心散’的慢性毒药，有着极其剧烈的反应。”
“寒心散无色无味，掺入饮食之中，人吃了不会立刻毙命，但天长日久，毒素便会侵入五脏六腑，最后令人心脉枯竭，如同得了不治之症一般，悄无声息地死去。”
“而我的血，能让这海棠花汁，变成这种颜色。”
她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刺向了早己面无人色的柳氏。
“母亲，现在，您还要说，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吗？”
“凌傲，现在，你还觉得，这仅仅是一碗饭的事情吗？”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凌健勋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看着那方丝帕上触目惊心的灰白斑点，又看了看自己长女那平静得可怕的脸，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苛待。
下毒。
装病。
诬陷。
如今，更是被揭发出了长达数年，甚至十几年的慢性投毒！
这不是妻妾争宠，不是后宅摩擦。
这是一场处心积虑、歹毒至极的、漫长的谋杀！
凌傲也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那块灰白色的斑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为母亲辩解的所有理由，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他引以为傲的家族荣光，在他母亲这桩桩件件、令人发指的罪行面前，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场由凌傲发起的、企图用亲情和家族利益来绑架决断的冲突，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被凌晚用自己的一滴血，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植物化学知识，给予了最彻底、最毁灭性的回击。
她不仅击碎了凌傲的谎言，更揭开了一个隐藏了多年的、更加黑暗和血腥的真相。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够为柳氏求情。
再也没有人，敢为柳氏求情。
凌健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挣扎和温情，都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年玄冰一般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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