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太监抱着那盒老山参，腰弯得快贴到地面，退出去时连袍角都没敢多扫一下门槛，仿佛那书房里飘着的不是晚风，是沾着就甩不掉的麻烦。门 “咔嗒” 一声轻合，我（朱高煦）盯着那扇门，指尖还留着锦盒上云纹的细腻触感，心里却像被人揉了团乱丝线 —— 越理越乱，还扎得发慌。
大哥这软刀子，真是递得又准又狠。一盒补药，几句 “二弟劳苦” 的软话，硬生生把 “不负圣望” 西个字压成了块石头，沉在我心口。明日阅兵，父皇在跟前，满营将官看着，我要是太出挑，保不齐就勾着老爹那根多疑的神经；可要是装脓包，不仅失了圣心，“不堪大用” 的帽子一扣，将来连自保的本钱都没了。
这太子大哥，简首是我躺平路上的绊脚石，还是裹了天鹅绒的那种 —— 踩上去软乎乎的，硌得脚疼还没法说，只能自己憋着。
我烦躁地抠了抠桌角的雕花，目光扫到书房角落那副盔甲。那是原主的宝贝，靖难时穿的，护肩上还留着几处浅浅的凹痕，听说是箭矢崩的。这会儿烛光落在上面，冰凉的铁片子泛着冷光，像个闷不吭声的旁观者，看着这具身体里换了个慌得没着没落的魂儿。
“一个爹，一个大哥，就没一个省心的……” 我低声咕哝，恨不得现在就瘫回榻上，蒙头睡到天荒地老。可心里门儿清 —— 这朱家的修罗场，我才刚摸着边儿呢。
除了这两位，还有个人影，总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晃。
我的三弟，赵王朱高燧。
一想到他，我下意识撇了撇嘴。跟太子那往哪儿一站都扎眼的身板相反，这位三弟在家族里，存在感弱得跟空气似的。家宴时他总挨着墙角那桌坐，离父皇远，也不像原主那样咋咋呼呼抢风头，面前的酒杯永远只浅酌一口，菜也夹得斯文，笑起来嘴角弯的弧度都像量过似的，偶尔还会微微低头，活像个怕扰了主人家的远房亲戚。
原主的记忆里，对他没什么深印象 —— 没吵过架，也没亲近过。那会儿原主眼里只有军功和跟太子较劲儿，根本没把这个 “没脾气没本事” 的弟弟放在眼里，记事儿都只记个模糊影子。
可我这穿过来的，带着一肚子历史课的知识点，还有没少刷的宫斗剧经验，再回头咂摸那些记忆碎片，就觉得不对劲了。
靖难后论功行赏，我吵着要天策卫，要精兵，嚣张得没边儿；太子稳坐东宫，得了满朝文官拥戴；就朱高燧，安安静静的，没争过一句，最后该有的封王、王府、护卫，一样没少，跟捡了个现成似的。
还有朝会或家宴，只要朱棣或太子发了话，他永远是第一个或紧跟着附和的。“父皇圣明！”“大哥所言极是！” 那恭顺劲儿挑不出半点错，可附和得也太快了 —— 有时候前一个人的话还没凉透，他的赞同就跟上来了，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精得过头。
我还想起几次照面时他的眼睛。朱高燧眼不大，看人时总爱微微眯着，可眼珠亮得很，跟藏了颗小珠子似的，转得飞快，扫过每个人的脸时快得像风刮过 —— 谁皱了眉，谁松了口气，谁眼里藏着不耐烦，他怕是都瞧得明明白白。朱棣发怒时，他能恰到好处地露出怯意；太子说话时，他会适时点头，眼里带着钦佩；可当原主犯蠢被训斥、脸红脖子粗时，他总会飞快垂下眼皮，我总觉得他垂眼那瞬间，嘴角好像勾了一下，那点玩味劲儿淡得像雾，可抓着了就觉得心里发毛。
这不就是现代网上那些蹲在评论区等后续的吃瓜党吗？就差手里拿包瓜子，喊一句 “打起来打起来” 了！
“这小子……” 我用手指敲着太阳穴，心里的吐槽停不下来，“看着不声不响，合着是躲在草丛里瞅动静呢？哪边风大往哪边倒，等两边打得差不多了，他再跳出来捡便宜？这哪是老实弟弟，分明是个高级伏地魔，老滑头啊！”
越想越觉得对味儿。史书上写他，没我和大哥这么多 “热闹” 事儿，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 后来也动过歪心思，还掺和过两次没成气候的小阴谋。
这么个会藏、会看风向的主儿，放在身边比明着来的敌人还可怕。你永远不知道他笑着递过来的酒里，是蜜糖还是砒霜；也不知道下一秒他是帮你敲边鼓，还是悄悄把你推出去挡刀。
“大哥是正面硬刚的 BOSS，爹是定规矩的裁判长，这位三弟…… 就是在野区刷野、专等关键时刻抢龙的家伙！防都没法防！” 我给自个儿这分析点了个赞，刚松下去的肩膀又沉了三分。
这老朱家，真是全员人精！就没一个简单的！
我瘫在椅子里，望着屋顶的彩绘藻井，那图案转来转去，看得人头晕 —— 跟我现在的处境一模一样，一团乱麻。一个爹，一个大哥，再加个疑似吃瓜党兼伏地魔的三弟…… 这生存游戏的难度，简首是地狱级。
正唉声叹气呢，书房外又传来脚步声，比刚才太监的轻快些，却也轻得发飘。脚步声停在门外，一个小内侍的声音哆哆嗦嗦传进来：“王爷，赵王府遣人送了食盒来，说赵王殿下新请了江南厨子，做了酥油泡螺儿和几样细点，感念二哥往日里照拂，特意让送来请您尝尝鲜。”
我：“……”
刚想到曹操，曹操的糖衣炮弹就上门了？
我猛地坐首身子，后背瞬间绷紧，眼神一下子警惕起来。
大哥刚送完参，三弟就送点心 —— 这是约好的还是碰巧？这泡螺儿看着软乎乎的，里头该不会藏着别的吧？还有 “感念照拂”—— 原主跟他就没什么兄弟情分，这 “照拂” 从哪儿来的？又是试探？
这点心，吃还是不吃？
我盯着门口，仿佛那食盒里装的不是甜点心，是裹着蜜糖的迷雾。这老三，到底是想安安静静吃瓜，还是想亲自下场，把这水搅得更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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