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回到寝殿，脸上的昏君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像只偷到油的老鼠，在屋里来回踱步，脚下差点绊到那个显眼位置的葡萄酒瓶——曹操赏的“糖衣炮弹”之一，瓶底还有个古怪刮痕，他还没空细究。
“慕容平……鲜卑人，塞外势力，在曹营受排挤……”他喃喃自语，脑子里飞快转着。演武场上那短暂的对视，像根针，扎破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憋闷。曹操的笑声还在耳边嗡嗡响，但刘协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另一条暗河的边缘。
“小安子！死哪儿去了？”他扯着嗓子喊，努力维持着那种荒淫无度的调调。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安子缩着脖子溜进来，手里还捧着个果盘——自从刘协“沉迷享乐”后，这类东西就没断过。“陛、陛下，您有何吩咐？”小安子眼睛滴溜溜转，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那葡萄酒瓶，又赶紧低下头。他最近胖了些，显然是刘协“赏赐”的油水效果。
“没事，就是闷得慌。”刘协一屁股坐进软榻，抓起个果子胡乱啃着，汁水溅到袍子上也不管，“今天演武场那个值守的军官，就那个块头挺大、脸挺臭的，看着不像汉人？叫什么来着？”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小安子眨巴着眼，努力回忆：“哦，您说那个鲜卑蛮子？叫慕容平，武库那边的一个小官。力气是挺大，就是性子轴，不懂变通，听说老顶撞上官，混了好几年也没升上去。”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陛下怎么想起问他了？这人晦气，在营里人缘差得很，因为不是汉人，没少受挤兑。”
刘协心里一动，面上却嗤笑一声：“朕看他那身板子不错，要是拉来给朕扛鼎倒合适。”他故意把果子核吐得老远，“去，给朕打听打听，这蛮子什么来头？家里还有什么人？在哪儿当差？越细越好！”他随手从旁边抓起一小块金饼，丢给小安子，“办好了，有赏。办砸了……”他眯起眼，做出个凶狠的表情，可惜配合他嘴角的果渍，毫无威慑力。
小安子手忙脚乱接住金饼，脸上笑开了花，贪财的本性暴露无遗：“陛下放心！奴才一定给您打听得明明白白！老张头他侄子路子野，加……加点钱，啥消息都能挖出来！”他揣好金饼，一溜烟跑了。
刘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骂一句“贪财的蠢货”，但不得不承认，这种蠢货用着顺手，只要钱给够，嘴巴确实严实。
几天后，小安子带来了消息。他趁着给刘协捶腿的工夫，悄声汇报：“陛下，打听到了。那慕容平，家族早年归附了朝廷，但在塞外草原上还有些残余部落，听说挺有势力。他本人通晓汉话，还认得几个字，勇力过人，极重尊严。”小安子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前两年，就因为同僚拿他出身开玩笑，辱及先祖，他当场就把人揍趴下，挨了二十军棍，差点被赶出军营。自那以后，更没人愿意搭理他了，上官也故意压着他，不让他出头。”
刘协闭着眼，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塞外部落……受排挤……重尊严……才能无法施展……每一个词都像拼图，在他脑海里逐渐拼出一个潜在的盟友画像——一个心怀怨望，有能力，有背景，却因出身被死死按在底层的异族军官。最关键的是，他的异族背景，或许能提供一条绕过曹操严密监控、通往塞外的联系通道。这诱惑太大了！
但风险同样巨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会不会是曹操设下的又一个陷阱？像之前那个“意外”身亡的小禄子一样，等着他往里跳？校事府的暗探无处不在，触角甚至伸到了曹操的书房附近。想起李韬的“畏罪自尽”，刘协心头一紧。
他必须谨慎，极其谨慎。
“低风险试探……”刘协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又被惫懒覆盖。“小安子，”他懒洋洋地开口，“去找赵昂，让他给朕弄把匕首来。要好的，百炼精钢，实用就行，样子朴素点，最好是……嗯，鲜卑人喜欢的那种缠绳握柄的，牛皮鞘，别带任何标记。”
小安子一愣：“匕首？陛下您要匕首干嘛？”
“朕削水果不行啊？”刘协瞪他一眼，“哪那么多废话！快去！”
小安子缩缩脖子，不敢再多问，赶紧去找赵昂了。
赵昂如今算是刘协在宫外少数能信任的失意武官之一，虽然官职不高，但办事牢靠。接到这个奇怪的任务，他也没多问，很快便弄来了一把符合要求的匕首。匕首朴实无华，但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刃口闪着寒光，缠绳的样式带着明显的草原风格。
东西到手，怎么送出去又成了问题。首接送？那是找死。刘协琢磨着慕容平在武库当差，负责器械搬运检查……有了！
他再次召来小安子，如此这般吩咐一番。让小安子通过老张头侄子的渠道，花点“加急费”，将这把匕首混入一批需要送入武库检查的普通器械里。在搬运清单上，用一个极不起眼、只有特定人才会留意的小记号，标注这件“特别”物品。负责这批器械搬运检查的，正好是慕容平手下的人。
这招很险，但也很妙。匕首本身不显眼，混在器械里难以察觉。清单上的小记号，如果慕容平细心，作者“浩瀚宇宙的星辰大海”推荐阅读《坏了坏了，曹贼挟我令诸侯》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或许能注意到这隐含的“尊重”——我注意到了你，并且知道你的喜好。如果他没注意，或者注意到了却无动于衷，甚至上报，那对刘协来说，损失也不过是一把匕首，风险可控。匿名送出，追查起来也难。
“赌一把了。”刘协看着小安子揣着匕首，鬼鬼祟祟地溜出去，心里默念。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感觉自己就像在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另一边却可能是通往自由的窄路。
礼物送出去了。
然后，就是等待。
一天，两天，三天……
如泥牛入海，毫无声息。
武库那边风平浪静，慕容平依旧按时点卯，按时下值，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孤僻样子。没有异常报告，没有秘密搜查，甚至连一点流言蜚语都没有。
刘协心里开始打鼓。是没送到？还是送到了，但慕容平根本没在意？或者，他注意到了，但选择了沉默，甚至是……向校事府告发了？
这种不确定性折磨着他。他表面上还得继续扮演昏君，每天不是欣赏曹操新赏赐的珠宝，就是摆弄那些美酒，偶尔还故意对着曹节感叹几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把曹节听得眉头微蹙，眼神里那点思索更深了。他甚至“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玉如意，心疼得龇牙咧嘴，表演得十分卖力。
暗地里，他让小安子加紧打探武库和慕容平的动静，回报始终是“一切如常”。
“难道朕看走眼了？”刘协有些沮丧，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急于求成。曹操的势力根深蒂固，校事府无孔不入，自己这点小动作，在对方眼里恐怕如同儿戏。荀彧的死，李韬的死，小禄子的死……一个个名字闪过脑海，让他心底发寒。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条线的时候，转机来了。
曹操再次邀请他观摩虎豹骑操演。名义上是“与陛下同乐”，实则不过是又一次炫耀武力，敲打他安分守己。
刘协欣然前往，脸上挂着标准的、人畜无害的昏君笑容，对场中精锐的虎豹骑表现出一副又羡慕又有点害怕的复杂表情，嘴里不时发出没见识的惊叹。曹操在一旁捋须微笑，显然很满意他这个反应。
演武场尘土飞扬，杀声震天。骑兵们策马奔腾，刀光闪烁，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和默契配合。刘协一边敷衍地拍着手，一边目光下意识地在场边值守的军官中搜寻。
然后，他看到了慕容平。
慕容平按刀而立，身姿挺拔如松，在一群军官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的目光平视前方，似乎专注于场内的操演，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嘴唇，透露出一种与周围热烈气氛不符的沉郁。
刘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继续看着场内的表演，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慕容平身上。
操演间隙，曹操侧过头，似乎想对刘协说些什么。就在这时，慕容平的目光，毫无预兆地扫了过来。
不是偶然的掠过，而是明确的、短暂的停留。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只有一瞬。
慕容平的眼神深邃，像塞外夜晚的寒潭，里面没有感激，没有热情，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是你。东西，我收到了。”
然后，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地转开了目光，继续履行他值守的职责。
刘协的心脏却像被重锤敲了一下，砰砰狂跳。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甚至故意拿起案几上的酒杯，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酒水差点洒出来。他赶紧仰头喝了一口，借动作掩饰内心的震动。
曹操似乎注意到了他这点小小的失态，投来询问的一瞥。
“好、好酒！魏公府上的酒，就是不一样！”刘协打着哈哈，把酒杯墩在案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一副沉醉酒乡的德行。
曹操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
刘协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汗。他坐回座位，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昏君笑容，心里却己翻江倒海。
慕容平那短暂的眼神交汇，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比任何明确的回应都更有力。它意味着，礼物送到了，他理解了其中的含义，并且……没有拒绝。
这条线，没断！
风险依然存在，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至少，第一步，他迈出去了。这颗谁也没预料到的棋子，似乎……有落子的可能了。
演武场的喧嚣还在继续，曹操的笑声依旧爽朗。但刘协却觉得，自己仿佛能听到，那条隐秘而危险的暗河，流动的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他看着场中耀武扬威的虎豹骑，看着身边志得意满的曹操，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心中酝酿。
慕容平……鲜卑军官……塞外通道……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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