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洒在许都宫殿的琉璃瓦上，刘协站在窗边，眯眼望着逐渐喧嚣的宫廷。一夜未眠，他脑子里转着费祎那张谦卑又精明的脸，还有慕容平传来的消息——弩箭制式像武库旧物。军人？曹丕的人？还是别的势力？他嘴角扯出一丝笑，这潭水浑得能养鱼了。
“陛下，早膳备好了。”张常侍轻手轻脚进来，眼角瞟了眼门外，压低声音，“晚棠那丫头又在廊下晃悠，手腕上的勒痕新鲜着呢，卢洪这老狗，逼得紧。”
刘协没回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让她晃去，朕还怕个丫头片子？”他转身，抓起案上一块麦饼啃了口，硬得硌牙，想起费祎袖口的补丁和那半块饼，心里一动。“费祎今日当值？”
“在崇文阁整理文书，曹操召集群臣议南征事，他得记录。”张常侍凑近些，“陛下，真要动费祎这步棋？卢洪上个月查过他账，怀疑他通敌呢。”
刘协咽下饼渣，差点噎着，赶紧灌了口温水。“咳咳……怕什么？越是被盯上的，越安全。卢洪以为朕只会找显眼的人，偏不！”他故意踢翻脚边的香炉，灰撒了一地，张常侍慌忙去捡，刘协哈哈大笑，“瞧你，朕逗你玩呢！去，传话给费祎，说朕午后来崇文阁，聊聊《春秋》里的‘假道伐虢’。”
张常侍哭笑不得，“陛下，那典故是晋国借路灭虢国，您这比喻……”
“笨！”刘协拍他肩，“曹操南征，不也是借路？朕要学的是怎么在别人借路时，偷摸修自己的桥！”他眨眨眼，张常侍会意，躬身退下。
刘协踱步到殿外，阳光暖烘烘的，他却觉得后背发凉。晚棠果然在远处扫地，眼神飘忽，手腕上一圈青紫。他故意冲她招手，“晚棠，来，给朕捶捶肩。”
晚棠一愣，小跑过来，手微微发抖。“陛下，奴婢手重……”
“无妨，朕就喜欢手重的。”刘协闭眼享受，感觉她指尖冰凉，心里冷笑：卢洪啊卢洪，你逼她监视朕，朕偏让她传假消息。他压低声音，“昨晚朕梦到曹操头痛，满地打滚，你说好笑不？”
晚棠手一僵，强笑，“陛下说笑了，丞相……丞相身体康健。”
刘协睁眼，盯着她，“是吗？那华佗怎么在牢里绝食？你去告诉卢洪，朕担心丞相身子，让他多送些补药。”他故意把“补药”二字咬得重，晚棠脸色煞白，点头应下。
等晚棠走远，刘协收敛笑容。这丫头是颗雷，得小心处理。但眼下，南征才是大事。
***
崇文阁里，纸墨味混着灰尘。费祎伏在案前，朱笔勾画粮赋册，袖口补丁又磨破了些。听到脚步声，他抬头见刘协进来，慌忙起身行礼。
“文伟啊，坐坐坐。”刘协摆手，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抓起册子翻看，“哟，南阳郡多报五百顷垦田？你这眼睛毒啊！”
费祎腼腆低头，“陛下过奖，臣只是尽本分。”
“本分？”刘协凑近，声音压低，“曹操要南征了，许都兵力抽空，你这本分，能不能帮朕记点别的？”他故意把《春秋》摊开，指著“郑伯克段于鄢”，“比如，曹操调走了哪些将领？留守的是谁？曹丕手下有哪些人？”
费祎手一颤，墨点污了纸。“陛下，这……臣位卑言轻……”
“位卑？”刘协冷笑，从袖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他手里，“刚出炉的肉饼，比你那硬麦饼强。文伟，朕知道你难，族弟在襄阳书院等着钱呢。但乱世里，跟对人比吃饱饭重要。”他起身，装作无意，把半新斗篷留在他椅上，“天凉了，披着。”
费祎盯着斗篷，眼眶发红，突然跪下，“陛下……臣愿效犬马之劳！”
刘协扶他起来，拍拍他肩，“好！朕不要你冒险，只留心曹操离京后，曹丕怎么理事，卢洪怎么动作。”他瞥见窗外树影微动，提高声音，“啊呀，这《春秋》真是博大精深，文伟，改日再聊！”说完大步离开。
费祎攥紧肉饼，深吸口气，把斗篷仔细叠好。
***
丞相府议事厅，曹操揉着太阳穴，头痛欲裂。下方文武分立，曹丕站在前列，眼神灼灼。
“孙权小儿，屡犯边境，本相决意亲征！”曹操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许都留守，由子桓代理政务，荀攸、程昱辅佐。”
曹丕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上前一步，“父亲放心，儿臣必竭尽全力！”
曹操眯眼看他，“卢洪。”
卢洪从阴影中走出，躬身道：“丞相。”
“你留许都，‘辅佐’子桓。”曹操重音落在辅佐二字，“朝廷和皇宫，都给本相盯紧了，尤其那些不安分的……”他意有所指地扫过众人，目光如刀。
曹丕脸色一僵，低头称是。卢洪垂首，眼底闪过得意。
议事散后，曹操单独留下曹丕。“子桓，刘协近来安分？”
曹丕谨慎道：“陛下每日读书习字，未见异常。”
“哼！”曹操冷笑，“他那点心思，瞒不过本相。华佗手稿丢了，慕容平脱身，蒙面人用武库弩箭……许都暗流涌动啊。”他按住额头，痛得龇牙，“你去查，那弩箭来历，是不是军中有人捣鬼！”
曹丕心领神会——父亲在怀疑自己人，甚至自己。他忙道：“儿臣定查个水落石出！”
曹操摆手让他退下，独自倚在榻上，喃喃道：“刘协啊刘协，你若安分，朕容你终老；若不安分……”他抓起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皱眉。
***
刘协在偏殿听张常侍汇报。“曹操调走五万精兵，许都只剩老弱驻防。曹丕得了理政权，正拉拢士族呢。卢洪把校事府暗桩撒得到处都是，连御膳房都安插了人。”
“好！”刘协击掌，“曹丕想立功，卢洪想抓把柄，朕就给他们搭台子。”他踱步片刻，“费祎那边怎么样？”
“他默记了官员调动名单，说曹丕最近在查一个小吏贪腐，证据确凿，但没人敢捅破，因那小吏是荀攸远亲。”
刘协眼睛一亮，“妙啊！把这消息透给费祎，让他‘无意’告诉曹丕。曹丕正缺立威机会，肯定出手。”
张常侍担心，“陛下，这不帮了曹丕？”
“帮？”刘协嗤笑，“朕是让他和荀攸结梁子！荀攸是曹操老臣，曹丕动他的人，必生间隙。再说，费祎立功，就能更近曹丕，朕多双眼睛。”他故意脚下一滑，差点摔个跟头，张常侍忙扶住，刘协自嘲，“瞧朕，高兴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傍晚，刘协召费祎下棋。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刘协落下一子，状似无意，“文伟，听说曹丕公子近日为政事烦忧？若有小吏不法，正是彰显才能之机啊。”
费祎执子的手顿了顿，低头，“臣……明白了。”
三日后，曹丕果然以贪腐罪拿了那小吏，当众申饬，荀攸脸色铁青，却无言以对。曹丕对费祎略加赞赏，让他参与些许文书整理。
消息传到刘协耳中，他正对镜整理衣冠。“陛下，费祎地位稍升，能接触更多信息了。”张常侍笑道。
刘协点头，心里却绷紧弦——棋子动了，但风险也大了。
***
南征前夜，曹操突然召刘协入丞相府。
殿内烛火通明，曹操披甲而坐，头痛似乎稍缓，但眼神更厉。“陛下近日可好？”他声音低沉，带着压迫。
刘协躬身，“承蒙丞相挂念，朕安好。”
“安好？”曹操起身，步步逼近，“华佗手稿失踪，慕容平逃脱，蒙面人搅局……陛下可知，这些事背后，是谁在搞鬼？”
刘协背后冒汗，面上却茫然，“丞相，朕深居简出，实不知情。”
曹操猛地拍案，震得茶盏乱跳，“刘协！本相南征在即，你若安守本分，许都还是你的皇宫；若敢妄动……”他凑近，气息喷在刘协脸上，“卢洪会‘辅佐’子桓，好好看着你。记住，本分的皇帝，才能活得长！”
刘协腿一软，差点坐倒，忙扶住柱子，“丞……丞相放心，朕定恪守本分。”
曹操冷哼，挥手让他退下。刘协走出殿门，夜风一吹，才发觉内衣湿透。卢洪站在廊下，阴恻恻道：“陛下，好走。宫中若缺什么，尽管吩咐晚棠。”
刘协强笑点头，心里骂娘：这老狐狸，警告加监控，一套接一套！
回宫路上，他望见许都城外灯火连绵——曹操大军己集结。空中飘起细雨，他深吸口气，擦掉额角冷汗。
下一步，该趁这浑水，摸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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