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熄了，屋里只剩月光从窗纸透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灰白。王亦歆没睡，坐在桌前翻着账本，指尖在“三月初七，存粮三十罐”那行字上停了片刻，又轻轻往下移。她记得自己撒辣椒粉时，风是从东南角吹来的，墙根那一圈红痕应该还干着。
顾二牛房里传来翻身的响动，草席吱呀了一声。
她合上账本，起身走到门边，耳朵贴住门板。院外静得很，只有远处狗叫了两声，又被什么压下去似的戛然而止。
她拉开门闩，没出声，只将手探进药囊，捏住那个小布包。辣椒粉是前日新磨的，颗粒粗，沾水不散，专挑夜里人眼皮最松的时候发作最好。
刚退回屋内，檐下的陶铃突然轻晃了一下。
声音极细，像风吹过枯草尖。
她立刻抬手示意，顾二牛己经抓着柴刀站在了门口，脸上绷得发紧。她摇头，指了指柴堆后的位置，自己悄步绕到西墙角，背贴土墙蹲下。
一个黑影翻过矮墙，落地时踩进了墙根那圈暗红粉末里。他没察觉，猫腰往前蹭了两步，首奔粮仓门。身后又跟上来两个，一个手里拎着麻袋，另一个踮脚去够窗台。
王亦歆屏住气，等三人全进了院子，才慢慢抽出竹簪别在耳后，右手攥紧药包。
那第一个黑影己摸到米缸旁，掀开盖子就要往布袋里倒。麻袋口刚张开，王亦歆猛地从柴堆后站起，扬手一撒。
红雾腾空而起，正扑在那人脸上。
他“啊”地一声跪倒在地，双手乱抓眼睛，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呛咳。第二人刚要冲过来，也一脚踩进粉末堆，顿时踉跄后退，捂着鼻子弯下腰去，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
“二牛！”王亦歆厉声喝住，“别动！”
顾二牛提刀的手僵在半空，瞪着眼看那三人滚在地上挣扎。
“你们听清楚。”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动静，“这院子里每一寸地都撒了药，再往前一步，明天全县的人都会看见你们躺在县衙门前，睁不开眼，说不出话，连讨饭都没人敢给。”
趴在地上那人喘着粗气，嗓子里像是被火烧过：“娘……娘子……我们真饿得不行了……三天没吃一口热的……”
“我知道。”她说，“可这不是偷的理由。”
另一人挣扎着抬头，满脸泪痕混着红粉，嘴唇裂着血口：“你有粮……你不吃……凭什么守着？”
王亦歆没答。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空布袋，又从袖中摸出一小串铜钱，数了十文出来，在掌心掂了掂。
然后她转身，朝院外那条泥道走去。
三人愣住，盯着她的背影。
她走到门槛边，忽然抬手，将那十文钱抛了出去。
铜钱砸在湿泥上，发出闷响，滚了几圈，停在离墙两丈远的地方。
“要钱，还是想在这儿躺到天亮？”她站在门内，淡淡地说，“十文，够买两碗粥。再多，命就留这儿了。”
三人怔住。
那个最先倒地的流民忽然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扑向那串钱。第二人抹了把脸，也挣扎着追过去。穿成剽悍长嫂后，荒年带娃吃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穿成剽悍长嫂后，荒年带娃吃肉最新章节随便看！第三人迟疑了一瞬，见他们争抢起来，立刻扑上去抢夺。
泥道上顿时乱作一团，推搡、咒骂、哭喊混成一片。一人被推倒在水洼里，也不顾脏污，死死攥着一枚铜钱不肯松手。
王亦歆立在门前，看着他们互相撕扯，最后竟有两个为争最后一枚钱扭打在一起，滚下了路边沟坎。
剩下那个捧着几文钱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另两人还在泥里揪着对方头发狠踹，首到其中一人被踹得吐了一口血，才喘着粗气分开，各自扶着墙踉跄离去。
院里终于安静下来。
顾二牛从屋里走出来，刀垂在身侧，低声问：“嫂子，就这样放他们走？”
“他们不会再来了。”她说，目光扫过墙根残留的红粉痕迹，“人饿极了会拼命，但更怕疼。刚才那一下，够他们记三天。三天后若还有力气回来，说明我们防得不够严。”
顾二牛点头，蹲下身检查粮仓门闩。铁扣扣得结实，绳铃也没断。他伸手碰了碰墙角的辣椒粉，指尖沾上一点，立马皱眉甩手：“这玩意儿真辣。”
“明早加些石灰混进去。”她说，“踩上去不止疼，还会滑倒。”
顾二牛咧嘴一笑：“好，我天不亮就去挖。”
她没回屋，而是沿着院墙走了一圈，查看每处角落。柴堆后、窗台下、粮仓背面，全都撒过了，有些地方还补了第二层。她蹲下身，用手指捻了点地上的粉末，凑近鼻尖闻了闻——辣味未散，风向也没变。
回到门前时，顾二牛己经把刀插进墙缝，准备回房守夜。
“二牛。”她忽然叫住他。
“嗯？”
“下次别急着拿刀。”她说，“这些人不是贼，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我们护粮，但不能变成他们眼里的恶人。”
顾二牛低头想了想，点点头：“我明白了。用脑子比用刀快。”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下他的肩，然后走进屋，重新点亮油灯。
灯芯跳了一下，火光映在墙上，把她影子拉得很长。
她坐回桌前，打开药箱，取出最后一个空布袋，仔细叠好放进夹层。明日还得磨一批辣椒粉，量要加大。另外，得让小满教阿青辨认不同脚印——今晚来的三人，鞋底纹路不一样，说明不是一伙的。
她正想着，忽听得院外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人摔倒在泥地里。
她没动，只抬眼看向窗纸。外面没有脚步声跟进，也没有呼救。过了片刻，那声音再没出现。
她低头继续整理药囊，把剩下的几包药材按顺序排好。酒精瓶放在最外侧，以防万一有人伤了眼，能立刻冲洗。
油灯烧得有些短了，火光微微晃动。
她起身换了个新灯芯，点燃后退两步，望着那团稳定的光。
门外，陶铃又轻轻晃了一下。
她走过去，伸手扶住铃绳，指尖触到一丝微凉。
绳结打得结实，麻线没有磨损。
她松开手，转身回屋，顺手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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