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像是给努尔哈赤的骨头里灌进了铁水，沉甸甸的，却也让他站得更稳了。自打那天在河边想通之后，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变了。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点迷茫和压抑的沉静，而是变成了一种鹰隼寻找猎物时的专注和锐利。干活儿手脚更麻利了，走路也带着一股风。
他知道，远行不是光靠一股子勇气就够的，那得靠实实在在的准备。就像盖房子，得先把地基打牢实了，一砖一瓦都不能含糊。他现在，就是要开始给自己这趟前途未卜的远行，打下第一块基石。
这第一块基石，就是“攒”。
攒什么？什么都得攒。最要紧的，是盘缠和本钱。皮子、山货、药材，一切能换成盐巴、铁器，或者干脆就是铜钱、银豆子的东西，他都得想方设法地弄到手。
打猎成了他最主要，也是目前唯一可靠的来源。他现在进山，不再是漫无目的地碰运气，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那张从阿敦手里赢来的好弓，被他保养得油光锃亮，弓弦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他的箭法本来就不错，现在更是刻意地练习，瞄准的不再只是猎物本身，而是猎物的眼睛、脖颈这些能一击毙命，又不怎么损伤皮毛的地方。一张完好无损的狐狸皮，和一张被箭矢穿了好几个窟窿的狐狸皮，价钱能差出去一倍还多。
他起得比鸡还早，回来得比狗还晚。山林里的每一道沟坎，每一片灌木丛，他都快摸得跟自己家炕头一样熟了。他在野兽常走的路径上下套索，挖陷阱，虽然十次里有八次是空的，或者只套住些不值钱的小东西，但他从不气馁。有一次，他下的一个活套，竟然套住了一头半大的野猪！那家伙力气大得很，嗷嗷叫着，把旁边的小树都撞断了好几棵。努尔哈赤费了老大的劲儿，冒着被獠牙挑伤的风险，用削尖的木棍才把它彻底制服。虽然自己也弄得一身泥泞，胳膊上还被树枝划了好几道血口子，但看着那头百十来斤重的野猪，他觉得一切都值了。这头野猪，光是肉就够家里吃好几天的，肯姐的脸色也能好看点，更重要的是，那张厚实的野猪皮，鞣制好了，能换不少东西。
除了打猎，他的眼睛也像篦子一样，仔细梳理着山林里的每一个角落。哪些树洞里可能有蜂巢，能掏到珍贵的蜂蜜？哪些崖壁上可能长着年份久些的山参？哪些草丛里藏着能卖钱的草药？他都留心记下。有一次，他在一个背阴的山坡上，发现了几株叶形特殊的植物，他小心翼翼地连土挖出来，带回去给额尔衮大叔看。额尔衮大叔辨认了半天，说这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止血草，虽然不如老山参值钱，但收拾好了，也能换点盐巴。这让努尔哈赤更加留意起来。
每一次从山里回来，不管多累，他都会仔仔细细地处理收获。努尔哈赤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努尔哈赤最新章节随便看！皮子要怎么剥才能完整，怎么用草木灰和盐巴鞣制才能柔软又不掉毛，山货要怎么晾晒才能保持品相，他都一点点摸索，或者干脆厚着脸皮再去向额尔衮大叔请教。额尔衮大叔似乎也看出了这小子是动了真格的，不再是之前那种心血来潮的打听，倒也愿意指点他几句。老人告诉他，鞣制皮子，光是草木灰不行，最好能弄到点硝石，那玩意儿鞣出来的皮子更软和，颜色也正。还告诉他，采来的草药，不能暴晒，得阴干，不然药性就跑了。
这些零零碎碎的知识，努尔哈赤都像捡到宝贝一样，牢牢记在心里。
当然，所有的收获，都得过肯姐那一关。努尔哈赤现在学聪明了。每次回来，他会主动拿出相当一部分，比如大部分的肉，或者一张品相一般的皮子，交给肯姐。这既是为了堵她的嘴，也是为了麻痹她，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在为这个家奔波，并没有藏私。而真正好的、准备攒起来当盘缠的东西，比如那张完整的野猪皮，那几束颜色最鲜艳的山鸡尾羽，那些品相好的草药，他都想办法偷偷藏起来，或者混在次一等的货色里，趁肯姐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转移到寨子外面那个废弃的土窖里。
那个土窖，成了他唯一的秘密和希望所在。里面渐渐多起来的皮货、山货，虽然离他的目标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空空如也了。每次看到这些东西，他心里就踏实一分，那远行的念头，也就更坚定一分。
除了积攒物资，他也在积攒体力。他不再满足于只是在寨子附近的山林里转悠，开始有意识地往更远、更难走的地方去。攀爬陡峭的山崖，在乱石遍布的河滩上快速行走，扛着沉重的猎物走更远的路回家……他故意给自己增加负担，磨练自己的脚力和耐力。晚上躺在炕上，浑身肌肉又酸又痛，但他咬着牙忍着，他知道，这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天，他又背着一捆新打的柴火和一只獐子从山里回来，正好在寨子口遇上了噶哈善。噶哈善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额发和明显瘦削却更显精悍的脸庞，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罕子，真是难为你了……家里……唉，要是有什么难处，就跟叔说。”
努尔哈赤抹了把汗，笑了笑：“没啥难处，噶哈善叔，我能行。”
他能行。他必须行。看着噶哈善那因为寨子事务和尼堪外兰的压力而憔悴不堪的脸，他更加确信，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的。一切，都得靠自己这双手，这一步步走出来的路。
积跬步，以至千里。这个道理，他或许说不出来，但他正在用自己的汗水和毅力，一点一滴地实践着。每一张鞣制好的皮子，每一株晾干的草药，每一步艰难跋涉留下的脚印，都是他通向那个遥远目标的，微小却坚实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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