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缝，江穗儿己坐在炕沿拆那件破袄。昨夜塞进包袱的泥块还在碎布包底，她没动，只将它压在针线包下。手指翻出系统刷新出的那卷细线——银灰微亮，比发丝略粗，却不带一丝毛刺。她捻起一截，在指腹轻轻一拉，纹丝不断。
她低头咬断麻布边角，取出内层薄棉，裁成三寸宽的长条。旧衣面里对折，夹棉居中，针尖挑开第一道褶口。尼龙线穿入细眼针，落针稳而密，走的是回字锁边法，一圈绕三针，不留空隙。缝到腕弯处，她放慢速度，针脚更紧，确保弯曲时不脱线。
何春花端着半碗凉水进来，见她在缝，凑近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比划：这针脚……像绣“缠枝莲”。
江穗儿点头，声音压低：“娘，这不是绣花，是打仗。”
何春花怔了怔，随即用力点头。她转身去灶台取来一块干布，垫在女儿手肘下，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五副护腕做完，天刚亮透。江穗儿把成品叠齐，藏进包袱夹层，外头仍裹着那块洗得发硬的油布。她换上昨日那身粗布衣，领口补丁磨得发毛，袖口也开了线，但干净整齐。出门前，她从鞋垫夹层抠出一小块银角，掰下两粒豆大的碎屑，塞进碎布包，其余重新裹好，塞回左脚。
风比昨日小了些，她抱着包袱快步往村口去。路上避开主道，专走田埂边窄路。到了县集东口，太阳刚爬过屋脊。她寻了靠墙的石墩坐下，背贴土墙，包袱放在膝上，不动声色地扫视西周。
几个卖菜妇人正摆摊，没人注意她。她抽出一副护腕戴在左臂，右手从包袱里摸出小陶碗和木槌，轻敲两下。
“耐穿护手，洗菜劈柴不磨皮，十文一件，试用一日可退。”
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
一个穿靛蓝短袄的妇人停下脚步，手里还攥着一把青菜。
“真不磨皮？”
江穗儿不答，只将护腕翻过来，指着内层棉垫：“三层夹棉，针脚密实，风吹不透，水浸不散。”
她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糙石，当着众人面，用手套着护腕来回摩擦十余下。摘下一看，布面完好，无一丝勾线。
那妇人犹豫片刻，掏出十文钱。
江穗儿接过，递出一副，又低声说：“明日此时，若觉不好用，原地可退。”
妇人点点头，当场戴上，搓了搓手，觉得贴手不勒，便抱着菜走了。
不到半刻钟，消息传开。又有两个妇人围上来试戴。一人买下，另一人嫌贵，嘀咕几句走了。江穗儿不追不劝，只将剩下三副摆出来，继续敲碗。
“护手！护手咧！”
一声粗嗓门炸响。王桂香挤进人群，一身靛蓝粗布衣蹭着泥点，袖口磨得发白。她一眼盯住江穗儿手腕上的护腕，冷笑一声：“哟，这不是我家那破袄子吗？怎么穿你手上啦？”
江穗儿抬眼，平静道：“婶子认错了，这是新做的。”
“新做？”王桂香一把抢过摆在石墩上的护腕，捏在手里翻看，“这布，这线头，分明是我昨儿扔的那件！你偷我东西，还敢拿来卖钱？”
围观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声议论：“真是江家的布料。”
江穗儿不慌，只问：“婶子说是我偷的，可有证据？”
“证据？”王桂香猛地将护腕往地上一摔，抬脚踩住，一手撕开——“嗤啦”一声，布面裂开，棉絮外露，可那线脚竟未崩断，反被扯成细缕，悬在空中微微颤动。
她愣了半秒，随即高喊：“你们看！这线会发光！邪术缝的！她用妖法炼衣，想咒咱们全家！”
人群哗然。几个妇人往后退了半步。
江穗儿缓缓起身，拍了拍裙摆灰尘，从包袱里抖出剩余布料和针线包，当众打开。
“婶子若不信，”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现场缝一件如何？三针之内，缝出同样纹路，我跪地喊娘。”
王桂香一愣。
“你敢赌？”江穗儿盯着她，“还是说，您怕当众露丑？”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嗡嗡议论起来。
“真敢比？”
“王婶子也会缝衣，可从没见她做过这么细的活。”
王桂香脸色涨红，一把夺过针线包，抽出一根针，又抓起一块布就缝。可她用的是自家粗麻线，才穿进第一针，线头就卡住。她用力一拽，线断。再穿，手抖，针尖扎进指腹，血珠立刻冒出来。她咬牙继续，勉强走出三针，歪斜如蚯蚓爬泥，针脚松垮，布面皱成一团。
江穗儿轻声道：“您手指都戳破了。”
王桂香低头一看，血顺着指尖滴在布上，染出几点暗红。她猛地扔下针线，一脚踢翻石墩，骂道：“小贱种！你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转身就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那卖菜妇人看着地上的残布，忽然捡起那截未断的细线，对着日头照了照。
“这线……韧得很。”
旁边一人接话：“我昨儿剁肉，手都磨破了，要是早有这护腕……”
话没说完，另两人己掏出铜钱：“还有吗？我要一副。”
“我也要！”
江穗儿从包袱取出最后两副，收钱递货，动作利落。
最后一副刚交出去，她忽觉袖口一紧——一根尼龙线头不知何时勾了出来，垂在腕边，随风轻轻晃动。
她没去扯，只低头看着那根细线在阳光下泛出微光，像一道看不见的钩子，刚刚钓起了第一波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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