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武汉流亡潮
1938年6月的武汉,长江水面上挤满了逃难的船只,木船的桐油味、汽船的煤烟味、竹筏的水草味混杂在一起,顺着江风弥漫在整个码头。那些船只像被狂风打散的残叶,首尾相衔地顺着浑浊的江水向东漂去,船舷边挤满了面黄肌瘦的难民,有人用破布裹着仅有的行李,有人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浑浊的江水里还漂浮着几件被丢弃的衣物和木箱。码头上更是人头攒动,挑着担子的难民扁担压得咯吱作响,背着画板的艺术家小心翼翼护着画夹,抱着孩子的妇女裙摆沾满泥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焦虑与疲惫,汗水混着尘土在脸颊上划出一道道黑痕,黏在蓬乱的头发上。任素宁跟着夏衍挤在人群中,瘦小的身躯被裹挟着前进,她右手紧紧攥着《救亡日报》的木质印章——那是从上海带来的唯一信物,印章上“救亡日报”西个字己经被得发亮,木质印柄被她的手心焐得发烫,汗水渗进木纹里,仿佛要与这枚印章融为一体。
“小心脚下!”夏衍眼疾手快地扶住差点被绊倒的任素宁,他的手掌粗糙而有力,带着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夏衍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眼角的余光留意着那些穿着黑色短打、眼神游离的陌生人——自从上海沦陷后,他们辗转宁波、南昌,一路上躲过日军的轰炸、国民党特务的盘查,好不容易抵达武汉,本以为能在这里重建报社,可刚到码头就听到了国民党要撤离的消息。江风裹挟着远处沉闷的炮声吹来,带着刺鼻的硝烟味,像一把钝刀在人们的心上反复切割。任素宁忍不住回头望去,汉口方向的天空己经被炮火染成了橘红色,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悬在天际,浓烟滚滚上升,遮蔽了半边天空,连夏日的阳光都显得黯淡无光。
“夏先生,您看那边!”任素宁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指着江面下游,一艘漆成灰色的日军巡逻艇正破浪驶来,艇首的太阳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块肮脏的补丁。巡逻艇上的日军士兵端着三八大盖,机枪的枪口冷冰冰地对着逃难的船只,却迟迟没有开火——他们似乎在享受这种“猎物逃亡”的,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在江面上挣扎。江面上,一艘载满难民的木船因为超载开始倾斜,船身一侧己经没入水中,妇女的尖叫、孩子的哭声顺着江风传来,尖锐得像玻璃破碎的声音。夏衍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他强压着冲上去帮忙的冲动,理智告诉他,现在冲上去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暴露自己和任素宁。
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的老人突然被拥挤的人群推倒,跌坐在地上,怀里的画夹“啪”地掉在地上,散开的画纸像雪片一样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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