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素宁一眼就认出了那些画纸上的内容：江汉关的钟楼在晨曦中矗立，码头的纤夫弯腰弓背拉着绳索，街头的抗日标语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还有一幅画着一群孩子在街头唱《义勇军进行曲》，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她赶紧挤开人群跑过去扶起老人，看清面容后更是惊讶：“徐先生，您怎么在这里？”老人正是国画大师徐悲鸿，他之前在上海举办过抗日画展，任素宁曾去参观过，还得到过他的签名。
徐悲鸿剧烈地咳嗽着，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丝，然后艰难地弯腰捡起散落的画纸，他的手指因为常年握笔而关节突出，此刻却微微颤抖。“上海沦陷后，我带着学生辗转到武汉，本想在这里举办抗日画展，用画笔唤醒民众的斗志，可现在……”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的日军巡逻艇，眼里满是悲愤与不甘，“武汉也要守不住了，这些画记录着武汉的风貌，记录着中国人的不屈，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夏衍蹲下身帮忙收拾画纸，无意间看到画夹底层还有一幅未完成的《愚公移山》，画中的愚公穿着粗布短衫，子孙们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拿着铁锹，正奋力挖着挡在门前的大山，每个人的眼神都坚定得像钢铁。
“徐先生，您放心，我们会带着这些画一起走。”夏衍将画夹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的帆布背包，背包里还装着《救亡日报》的稿件和印刷小样，“《救亡日报》要在武汉重建，正需要您这样的艺术家。笔和画虽然没有刀枪锋利，但它们能唤醒沉睡的民众，能凝聚起抵御外侮的力量，这同样是对抗日军的武器。”他想起在上海时，徐悲鸿的画作曾激励过无数青年投身抗日，那些生动的画面比任何说教都更有感染力，现在有他加入，《救亡日报》的文艺版一定会更有力量。
就在这时，码头的广播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随后一个冰冷的男声重复着：“国民政府迁往重庆，武汉卫戍司令部奉命撤离，民众有序疏散，切勿恐慌……”广播声被人群的骚动瞬间淹没，有人开始疯狂地抢夺停靠在岸边的船只，甚至挥舞着扁担驱赶其他人；有人跪在地上，对着江面磕头祈祷，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还有人抱着被挤丢的孩子嚎啕大哭，哭声在混乱的码头上空回荡。任素宁看着这混乱的场景，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南京沦陷前上海的画面——同样的恐慌，同样的绝望，仿佛历史在重演。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只能紧紧抓住夏衍的衣角，仿佛那是乱世中唯一的依靠。
夏衍当机立断，他拉起任素宁和徐悲鸿的手，朝着码头另一侧的小巷子跑去：“这里太危险，日军随时可能登陆，我们去李克农同志约定的地点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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