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扒着车厢缝隙望去，远处的稻田里散落着几间被炸毁的民房，断墙残垣间，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拾未燃尽的柴火，他们的小脸脏兮兮的，眼神里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麻木。
行至长沙郊外时，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被浓密的黑烟遮蔽，阳光瞬间黯淡下来。“是火！大火！”艾青突然惊呼，手指颤抖地指向东南方向，声音里满是震惊与恐惧。只见长沙城上空火光冲天，滚滚浓烟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色巨龙，疯狂地吞噬着半边天空，连太阳都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车队被迫停下，难民们纷纷下车，有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祈祷，有的朝着长沙的方向失声痛哭，嘴里反复念叨着“菩萨保佑”“家人平安”。李克农迅速拿出望远镜，镜片里的长沙己完全变成一片火海，太平街的青石板路、坡子街的老字号商铺，那些曾经繁华的景象此刻都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偶尔能看到几个绝望的人影在火海中奔逃，最终还是被无情的烈焰吞噬，消失在浓烟里。
“焦土抗战……”夏衍咬牙切齿地吐出西个字，拳头紧握，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与悲痛。他想起蒋介石撤离武汉前下达的“焦土政策”命令，要求“彻底破坏武汉的兵工厂、码头、铁路，不给日军留下任何可用之物”，如今这把所谓的“抗战之火”，竟烧向了手无寸铁的百姓。徐悲鸿靠在车厢上，望着远处的火光，眼眶通红，两行泪水无声滑落：“这哪里是抗战？这是在烧毁我们自己的根！烧毁我们民族的希望啊！”任素宁用双手捂住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眼泪还是从指缝间溢出，她想起南京沦陷时的惨状，想起那些在日军屠刀下丧生的同胞，历史似乎在以一种更惨烈的方式重演，这一次，火焰烧得更旺，更让人绝望。
车队不敢久留，司机猛踩油门，卡车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桂林方向疾驰，车轮卷起的尘土溅了路边难民一身。车窗外，逃难的人群越来越多，他们大多来自长沙，脸上带着厚厚的烟灰和未干的泪痕，身上的衣服也被火烧得破烂不堪。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扒在车边，小手紧紧抓着车厢栏杆，手里举着半张烧焦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人脸己经模糊不清：“叔叔，带我走吧，我爹娘还在里面……我找不到他们了……”任素宁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余温的馒头递给男孩，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男孩满是灰尘的脸上，“孩子，拿着馒头，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经过五天五夜的颠簸，车队终于抵达桂林。这座被漓江环绕的城市，此刻还保留着一丝难得的平静，青石板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警惕与不安，街头的米粉摊冒着袅袅热气，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桂树的枝头挂满了小小的花苞，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远处隐约可闻的战火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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