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跟后院那片冻土杠上了。
每天上午,只要温度不是低得离谱(比如低于零下西十度),我就全副武装地出去,抡起十字镐,对着那片灰白色的硬壳,进行艰苦卓绝的“刨地运动”。
“铛!”“咔嚓!”“嘎吱——嘣!”
这成了后院固定的背景音。平安从最初的焦虑扒门,到后来的习惯性趴窝,只在听到我累得粗重喘息或者偶尔骂娘时,才会抬起头,朝门口方向看一眼,喉咙里发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咕噜声,算是精神上的支持。
陈大爷偶尔会拄着根棍子,慢悠悠踱到两家院子交界处,隔着栅栏给我做现场指导。
“对,就找那种颜色发暗的地方,那是冻酥了……”
“丫头,劲儿使匀着点,别一下用老了,容易闪着腰。”
“边上那块先别动,留着当个天然挡风墙……”
在他的指点下,我渐渐摸到点门道。效率虽然还是低得感人,但比起第一天那种盲人摸象似的乱砸,己经好了很多。手掌磨出了水泡,挑破,缠上胶布,第二天继续。胳膊和肩膀的肌肉疼得晚上翻身都龇牙咧嘴,但看着那片被一点点翻开、面积逐渐扩大的土地,心里有种近乎自虐的满足感。
这他妈可是老子一镐一镐刨出来的!
与此同时,育苗箱里的小苗也在争气地生长。玉米苗己经长到二十多厘米高,叶片舒展,茎秆粗壮。南瓜苗更是像吹了气似的,肥厚的叶片几乎要把塑料杯撑破。豆角苗也爬出了细嫩的藤蔓,需要赶紧搭架子了。
时机到了。
这天下午,天气相对“温和”,零下三十三度,微风。陈大爷拍板:“就今天,移栽!”
我们把移栽地点定在我家后院那片刚刚翻开、大概只有五六平米的土地上。陈大爷说,地方虽小,但够种下第一批希望了——主要是玉米和南瓜,豆角则打算先在室内用种植袋种着,等天气再暖点(如果能暖起来的话)再挪出去。
真正的挑战来了。室内育苗箱恒温十五度左右,室外零下三十三度,温差接近五十度!这些娇生惯养的小苗,能扛住这突如其来的“寒流”吗?
我和陈大爷都严阵以待。
我先在翻好的地上,按照陈大爷画的线,用小铲子挖出一个个坑。坑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底下还得撒上一点点我们自制的、混合了狗粪和厨余的“基础肥”——量不敢多,怕烧根。
陈大爷负责起苗。他动作极其轻柔,用手指小心地捏住育苗杯的底部,轻轻挤压,让土坨松动,然后慢慢把带着完整土坨的苗子整个取出来,尽量不伤到那纤细的根须。
“根是命,伤了根,苗就难活了。”他一边操作,一边低声念叨,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我则负责最后的栽种。接过带着土坨和根须的苗,小心翼翼地放进挖好的坑里,扶正,然后用手把周围细碎的、略带湿气的土壤填回去,轻轻压实,让苗的根茎部与土壤紧密接触。
每栽好一棵,我都在心里默念:“争气点,好好活。”
我们俩一个取,一个栽,配合渐渐默契。平安和来福这次被允许在门口看着(但不能出来捣乱),两条狗并排蹲着,脑袋随着我们的动作左右摆动,像是在监工,又像是在好奇这俩两脚兽在雪地里鼓捣什么。
风偶尔吹过,卷起地表的浮雪,打在脸上生疼。我和陈大爷都穿着厚重的衣服,动作笨拙,弯腰时间一长,腰就跟断了似的。手指即使戴着手套,也冻得发僵,不怎么听使唤。
最让人心疼的是那些小苗。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时,它们还精神抖擞,叶片舒展。一接触到外面凛冽的空气,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叶片开始微微卷曲,边缘甚至有点发蔫,像是在瑟瑟发抖。
“正常,”陈大爷喘着气说,白雾从他口鼻间不断冒出,“得有个适应过程。只要根埋好了,土裹实了,冻不死,慢慢就能缓过来。”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那些瞬间失去精神的绿色,我心里还是揪了一下。
我们栽得很快,魁北克替我好好爱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不敢让苗在外面暴露太久。七八棵玉米苗,西五棵南瓜苗,不到半小时就全部移栽完毕。
光秃秃的、翻开的黑褐色土地上,终于立起了一排排小小的、绿色的身影。它们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显得那么弱小,又那么倔强。
栽完后,陈大爷又让我把之前清雪时堆在旁边的、那些被我敲下来的、比较干净的冻土块,搬过来,围着每棵小苗,在根部垒了一个小小的、马蹄形的“挡风墙”。
“能挡点风,也能聚点地温。”陈大爷解释道。
做完这一切,我们俩都累得够呛,站在地里,看着这片刚刚诞生的、微不足道的“田野”。
“行了,剩下的,就看它们自己的造化了。”陈大爷抹了把额头——其实根本没汗,纯粹是习惯动作。
我们撤回屋里,赶紧脱掉冰冷的外套,凑到暖气边取暖。平安和来福立刻围了上来,在我们腿边蹭来蹭去。
我给自己和陈大爷各倒了杯热水,捧着杯子,感觉冻僵的手指慢慢恢复知觉。
“能活吗?”我还是忍不住问,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后院那些在寒风中摇曳的小绿点。
陈大爷喝了口热水,眯着眼看着外面:“一半一半吧。咱们该做的都做了。这鬼天气,谁也不敢打包票。但只要根扎下去了,就有希望。”
接下来的两天,我几乎成了“望苗石”。
一天恨不得跑窗户边看八十回。白天有光的时候还好,能看到那些小苗依旧顽强地立着,虽然没什么生长迹象,但至少没死。到了晚上,心就悬了起来,生怕一夜过去,它们就全部冻成了冰棍。
我还干了一件有点傻的事——每天晚上,等平安睡了,我会偷偷打开一点后门的缝隙,用手电筒照一下那片地,看到那些在光柱下依旧挺立的小小轮廓,才能稍微安心去睡。
第三天早上,我照例第一时间冲到窗边。
然后,我愣住了。
在一棵玉米苗的顶端,那片之前有些卷曲、边缘发黄的叶子中心,竟然冒出了一点极其细微的、但确确实实是崭新的嫩绿色!
不是我的错觉!旁边的几棵玉米苗,还有那几棵南瓜苗,虽然变化不明显,但那种萎靡不振的感觉似乎减轻了,叶片虽然还是不够舒展,但颜色好像……稳住了一些?
它们扛住了!至少在零下三十多度的低温里,它们活下来了!并且,开始了极其缓慢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新的生长!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抱起还在打哈欠的平安,狠狠亲了一口它的狗头。
“活了!平安!它们活了!”
平安被我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点懵,挣扎着跳下去,不满地“汪汪”两声,跑去吃它的早饭了。
我迫不及待地用对讲机呼叫陈大爷。
“大爷!苗……苗好像缓过来了!有一棵玉米长出嫩芽了!”
对讲机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陈大爷带着笑意的、同样有些激动的声音:“好!好啊!我就说,命硬的玩意儿,冻不死!”
挂了通话,我又趴在窗边看了好久。
那片小小的绿色,在无边无际的冰雪背景下,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在我眼里,它们比什么都耀眼。
这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这是真正在严寒和风雪的捶打下,挣扎着活下来的生命。
它们代表的意义,远超几棵玉米和南瓜。
那是一种证明。证明在这看似绝对死寂、无法抗衡的极寒末世里,生命,依然能找到缝隙,倔强地伸出它的触角。
证明我们这些幸存者,或许……真的可以,不止是活着。
我摸了摸窗户上冰冷的玻璃,仿佛能触摸到外面那微弱却坚定的生机。
躺平?
不,老子刚和邻居老爷子一起,在这冰封地狱的边缘,亲手种下了一把可能燎原的星火。
现在,就等着看它,能不能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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