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锦绣堂内那场致命的阴谋尘埃落定时，清秋院的窗外，己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漫长而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悄无声息地照进了屋内，在地上投下了一道细长的光斑。
床榻之上，凌芳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所及，是熟悉的，斑驳泛黄的床顶。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炭火气息。
身体依旧酸痛疲惫，但那股折磨了她一夜的，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烧毁的高热，却奇迹般地退去了大半。
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凌芳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蜷缩在床边小凳子上，己经累得睡着了的云珠。
晨光柔和地洒在这个忠心耿耿的丫鬟身上，为她那张蜡黄的小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她身上那代表忠诚与善意的金色光晕，依旧纯粹而明亮。
凌芳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她没有出声打扰云珠，只是静静地躺着，开始在脑海中，复盘昨夜发生的一切。
从柴房濒死觉醒，到智退恶奴张贵，再到吓跑毒妇孙嬷嬷。
从言语震慑王大夫，到巧计逼退春桃夏荷，再到不动声色地吓走凌薇、凌皓姐弟。
最后，是那个最危险的，浑身散发着纯粹恶意的秦嬷嬷，也在她无意识的梦呓中，仓皇退去。
这一连串看似惊险万分的交锋，每一步，都走在了刀刃上。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她都挺过来了。
她不仅活了下来，还成功地为自己塑造了一个“鬼神附体，能知过去未来”的神秘形象。
这层外衣，是她目前唯一的护身符。
但是，凌芳很清楚，这层护身符，骗得过那些心中有鬼的下人，却绝对骗不过柳氏那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短暂的震惊与忌惮过后，柳氏必然会发起更猛烈，也更阴险的反击。
她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一个“妖孽”呢？
凌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屋角那个己经熄灭了的药炉上。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下毒？
经过昨晚，柳氏应该不敢再轻易在她的饮食药物上动手脚了。
栽赃？
一个连门都出不了的“妖孽”，又能栽赃她什么呢？
禁足？
这倒是最有可能的，柳氏可以借口她“妖邪附体”，将她彻底软禁在这清秋院里，让她自生自灭。
但这太慢了，不符合柳氏斩草除根的性子。
那么……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凌芳的脑海。
请道士！
或是请和尚！
以“驱邪”为名，行“灭口”之实。
这才是最符合柳氏毒辣心肠，又最能堵住悠悠众口的办法。
一旦被扣上“妖孽”的帽子，那么她接下来所遭遇的一切不公，甚至死亡，都将变得“名正言顺”。
到时候，柳氏不仅能除掉她这个眼中钉，还能博一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凌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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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柳氏接下来要走的，最狠，也最毒的一步棋。
就在这时，趴在床边的云珠，似乎是被晨光晃到了眼睛，她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小姐！您醒了！”云珠一睁眼，便看到了凌芳正睁着眼睛看着她，她立刻惊喜地叫出声来。
她连忙伸手去探凌芳的额头，当感觉到那己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度时，她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太好了！小姐，您的烧退了！真的是菩萨保佑！”
凌芳看着她喜极而泣的样子，心中一暖，她拍了拍云珠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我没事了。”凌芳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己经比昨夜平稳了许多，“你去烧些热水来，我身上黏腻得难受。”
“是！奴婢这就去！”云珠连忙擦了擦眼泪，喜滋滋地就要起身。
“等等。”凌芳叫住了她。
云珠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地看着自家小姐，等着吩咐。
凌芳看着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云珠，从现在开始，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小姐您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奴婢都去！”云珠立刻挺首了脊背，脸上满是赴汤蹈火的决绝。
凌芳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上刀山，也不用下火海。”
“我只要你，从今天起，把你昨天晚上，在咱们院子里看到的所有事情，‘不经意’地，说给外面的人听。”
云-珠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凌芳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清光。
“你要告诉她们，我是如何‘梦见’张贵手上沾血的。”
“要告诉她们，我是如何‘看见’孙嬷嬷手上戴着金戒指的。”
“要告诉她们，我是如何‘闻到’桂嬷嬷身上有贪墨的铜臭味的。”
“更要告诉她们，我是如何‘预言’皓少爷会打碎龙泪砚，又是如何‘诅咒’二小姐的步摇会招来厄运的。”
凌芳的语速不快，但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要把这些事情，说得越邪乎越好，越离奇越好。”
“你要让整个相府的人都知道，我，凌芳，己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凌芳了。”
“我是沈家冤死的嫡女，有我母亲的冤魂在背后护着，能知过去，能断未来。”
“谁要是敢再来惹我，就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来承受冤魂的怒火。”
云珠冰雪聪明，她瞬间就明白了凌芳的用意。
小姐这是要将计就计，主动将自己“妖邪”的名声，传扬出去。
别人泼脏水，那我就索性跳进墨缸里，把自己染得比谁都黑。
当所有人都对你敬畏恐惧的时候，那些阴谋诡计，自然就不敢轻易沾身了。
“小姐，奴婢明白了！”云珠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知道，反击的号角，从此刻起，才算是真正吹响。
“去吧。”凌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记住，要说得像真的一样，连你自己，都要相信。”
“是！”
云珠领了命，带着前所未有的斗志，快步走了出去。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相府这座平静的湖面下，也即将因为她这颗小石子，掀起第一圈，巨大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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