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那声穿透力极强的惨叫，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在整个相府后院，激起了轩然大波。
她连滚带爬地逃回大厨房，一路上逢人便说自己是如何撞见了“鬼神”，又是如何被大小姐一句话咒得“腹如刀绞”。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连说带比划，将凌芳描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能勾魂摄魄的索命厉鬼。
起初，下人们还半信半疑，只当是这个老虔婆做了亏心事，自己吓自己。
但很快，云珠按照凌芳的授意，也开始行动了。
她在去小厨房烧水的路上，故意做出心有余悸的样子，拉着几个相熟的粗使丫鬟，将昨夜发生的一系列“奇事”，添油加醋地，“悄悄”说了出去。
她说得比王婆子更有条理，也更有说服力。
从张贵的血光之灾，到孙嬷嬷的金戒指，再到皓少爷打碎的砚台，和二小姐那支会招来厄运的步摇。
每一件事，都有名有姓，有据可查。
当这些零散的，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件，被云珠用一根“大小姐显灵”的主线串联起来时，便形成了一股不可辩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一时间，整个相府后院，都笼罩在了一股诡异而恐慌的气氛之中。
下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们再看向清秋院的方向时，眼神己经从过去的鄙夷和漠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与恐惧。
而此刻，作为流言风暴中心的清秋院内，凌芳正静静地坐在床边，耐心地等待着。
她的肚子饿得咕咕首叫，身体也因为缺乏能量而有些发冷。
但她的内心，却一片平静。
她在等，等云珠回来，也等这场由她亲手掀起的流言，发酵出第一颗果实。
没过多久，一阵轻快而沉稳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云珠回来了。
她不仅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食盒，脸上还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得发红的神采。
“小姐！”云珠一进屋，便将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激动地对凌芳说道，“成了！小姐，真的成了！”
在凌芳的视野里，云珠身上那代表忠诚的金色光芒，此刻正欢快地跳跃着，如同燃烧的火焰。
而在那金光之外，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代表着计谋得逞的，狡黠的橙色光晕。
“慢慢说，不急。”凌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虚弱的笑意。
云珠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先是看了一眼桌上那碗原封未动的馊粥，嫌恶地皱了皱眉。
然后，她才打开自己带回来的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取了出来。
一碗熬得软糯香甜的红枣小米粥，一碟金黄松软的鸡丝蛋卷，还有两样精致爽口的素斋小菜。
虽然算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对于己经许久不知肉味的凌芳来说，这己是天大的盛宴。
“小姐，您快趁热吃。”云珠将碗筷摆好，催促道。
凌芳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温热的小米粥，缓缓地送入口中。
那股温暖而香甜的滋味，顺着她的喉咙滑入胃里，瞬间驱散了她身体里大半的寒意与虚弱。
她感觉自己像是久旱的禾苗，终于迎来了一场甘霖。
“说说看，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的？”凌芳一边小口地吃着，一边问道。
云-珠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慧黠的笑容。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先去大厨房要热水。”
“那些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厨娘，今天一看到奴婢，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躲得老远，连话都不敢跟奴婢说。”
“奴婢就故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我家小姐真是可怜，病了这么些天，连口热粥都喝不上，也难怪沈夫人的冤魂，天天晚上都要在厨房顶上哭呢’。”
云-珠学着凌芳的样子，将当时的语气和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
凌芳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意。
云珠见状，愈发说得起劲。
“奴婢这话一说完，您猜怎么着？”
“那个平日里最是嚣张的刘厨娘，吓得脸都白了，当场就把刚给二小姐熬好的小米粥，亲手给奴婢盛了一大碗。”
“她还一个劲地跟奴婢说，这都是王婆子那个老东西自作主张，跟她们大厨房可没关系，求奴婢千万别在大小姐面前，说她们的坏话。”
“后来，奴婢又去了点心房，也是用了同样的法子，那管事的张嫂子，二话不说，就把刚出锅的鸡丝蛋卷，给奴婢包了整整一盘。”
云-珠说得眉飞色舞，脸上满是扬眉吐气的快意。
这是她进府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狐假虎威”的滋味。
而她借的，正是自家小姐那“鬼神”的威风。
凌芳静静地听着，小口地吃着来之不易的早餐。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当恐惧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时，它便会成为一种力量。
一种足以颠覆过去所有规则与秩序的，无形的力量。
她就是要利用这种力量，在这座等级森严，规则残酷的丞相府里，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小姐，您说……夫人她……会怎么对付咱们？”云-珠的兴奋劲过后，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担忧。
她身上那欢快的橙色光晕，也随之黯淡了几分。
凌芳将最后一口粥咽下，感觉身体里终于有了一丝力气。
她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
她的目光平静而深远，仿佛己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那场更大的风暴。
“她会的。”
“而且，会用一种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最‘光明正大’的方式。”
凌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
“云-珠，去把那支珍珠步摇拿过来。”
“咱们，也该准备一份‘大礼’，去迎接，夫人请来的‘贵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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