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清秋院己是一片宁静。
凌芳没有赖床的习惯。
她早早起身，在院中打了一套母亲教过的养身拳法。
这套拳法动作缓慢，却能调理气血。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一套拳打下来，额角己经渗出薄汗。
云珠端来温热的巾帕，伺候她擦拭干净。
“小姐，您的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
云珠的语气里满是欣喜。
凌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色依旧苍白。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只是表面功夫。”
她淡淡地说道。
“这身子亏空了十年，不是一朝一夕能补回来的。”
用过简单的早膳，张绣娘便带着两个丫鬟来了。
她的态度比昨日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畏惧。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匹月华锦，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大小姐，奴婢己经想好了样子。”
“保证做得既符合您的身份，又能在宫宴上添彩。”
凌芳点了点头，示意她开始。
张绣娘很快便在桌案上铺开了锦缎，准备裁剪。
就在这时，院门口又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姐姐这里好热闹呀。”
凌薇带着她的贴身丫鬟碧玉，款款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赛雪，面若桃花。
她的脸上挂着一贯温柔无害的笑容，仿佛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
凌芳抬眼看去。
凌薇的头顶，正盘踞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光晕。
那光晕翻滚着，显示出主人极度的嫉妒与怨恨。
【贱人，居然敢抢我的月华锦！】
【看我今天不让你吃个大亏！】
凌芳清晰地“听”到了她心中最恶毒的念头。
凌芳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凌薇，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妹妹怎么有空过来了？”
凌薇亲热地走上前来，仿佛姐妹情深。
“我听说张绣娘在给姐姐赶制宫宴的礼服。”
“姐姐久病初愈，怕你操劳。”
“所以我特意把我院里手艺最好的绣女翠儿带来了，让她给姐姐帮帮忙。”
她说着，从身后拉出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
那丫鬟叫翠儿，手上布满了针茧，一看就是个做绣活的好手。
翠儿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给凌芳行礼。
“奴婢翠儿，见过大小姐。”
她的姿态很谦卑，声音也很柔顺。
但在凌芳的眼中，翠儿的身上同样缠绕着灰色的谎言之气。
凌芳心中冷笑。
这哪里是来帮忙的。
这分明是派来一个奸细，准备在她的衣服上做手脚。
云珠有些警惕地看着翠儿，她本能地觉得不安。
“二小姐有心了。”
凌芳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只是我这衣服简单，用不着这么多人手。”
凌薇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
“姐姐这是信不过我吗？”
“我只是想为姐姐分忧，没有别的意思。”
【你当然要用，不用我的计策怎么实施？】
凌薇的心声再次传来。
凌芳垂下眼眸，似乎是在考虑。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
“既然是妹妹的一片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翠儿是吧？你就留下帮张绣娘吧。”
凌薇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了。”
“姐姐你可要好好休息，千万别累着。”
她又假惺惺地叮嘱了几句，才心满意足地带着碧玉离开了。
凌薇一走，院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张绣娘看了一眼翠儿，眼神有些复杂。
她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把这件衣服做完，不想再出任何岔子。
翠儿却显得很主动。
她走到桌案前，拿起剪刀，熟练地比划着。
“张绣娘，二小姐说了，大小姐的衣服一定要做得尽善尽美。”
“我瞧着这花样子，可以再加一些点缀。”
她从自己的针线篮里，取出了一张绣样。
那上面画着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富丽堂皇。
只是那牡丹花的边缘，绣了几片酷似凤尾的叶子。
“张绣娘您看，这‘凤尾牡丹’的图样，是时下京城最时兴的。”
“绣在裙摆上，必定华贵无比。”
翠儿的语气充满了诱惑。
张绣娘有些犹豫。
这图样确实好看，但也太张扬了些。
而且那几片叶子，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妥。
凌芳一首静静地坐在旁边，仿佛没有注意她们的对话。
此时，她却突然开口了。
“凤者，百鸟之王。”
“牡丹，万花之首。”
“两者合一，贵气太盛，怕是会折了我的福气。”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翠儿的心猛地一沉。
【她怎么会知道...这凤尾是犯忌讳的...】
凌芳“听”到了她的心慌。
凌芳拿起那张绣样，指尖轻轻划过那几片凤尾。
“而且，这叶子的形状，与皇家仪仗上的凤凰旗有些相似。”
“皇后娘娘的千秋节，穿得太像凤，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呢，翠儿？”
凌芳的目光落在翠儿脸上，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翠儿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隐藏得最深的毒计，竟被大小姐一语道破。
在衣服上绣制类似龙凤的图样，是大不敬之罪。
一旦被御史抓住把柄，轻则斥责，重则会连累整个丞相府。
她本以为大小姐久居深闺，不懂这些规矩。
没想到，对方竟看得如此透彻。
“是……是奴婢想得不周到。”
翠儿的声音开始发抖。
“奴婢该死！”
张绣娘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后怕地看着那张绣样，幸好大小姐提醒得及时。
否则这要是真的绣上去了，她也脱不了干系。
她看向凌芳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凌芳随手将那张绣样扔到一边。
“换个样子吧。”
“就绣几支清雅的兰花好了。”
“是，是。”
翠儿连忙应声，不敢再有多余的心思。
她收起了自己的针线篮，只敢用张绣娘准备的东西。
第一个计策失败，翠儿并不甘心。
裁剪布料的时候，她又动起了歪脑筋。
她负责裁剪袖子的部分。
她拿着尺子，状似无意地对张绣娘说：“张绣娘，我听说宫里的妃嫔们，都喜欢把袖口裁得窄一些。”
“这样显得手臂纤细，身段也好看。”
张绣娘闻言，有些意动。
翠儿见状，立刻补充道：“咱们把袖笼这里，也收紧半寸。”
“保证大小姐穿上，仙气飘飘。”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动剪刀。
凌芳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
“不必了。”
“宫宴之上，叩拜行礼，皆有法度。”
“袖笼太窄，手臂舒展不开，是对皇后娘娘的不敬。”
“翠儿，你在二小姐身边伺候，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凌芳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翠儿拿着剪刀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她连这个都知道...她到底是谁...】
恐惧在她心中蔓延。
她感觉自己在这位大小姐面前，就像一个透明的人。
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无所遁形。
“奴婢……奴婢知错了。”
她颤抖着，将剪刀放了下来。
张绣娘看着翠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再无怀疑。
她拿起尺子，一丝不苟地按照最标准的规制，重新量了一遍尺寸。
接下来的时间里，翠儿彻底老实了。
她不敢再提任何建议，只是埋头做着最简单的缝合工作。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凌芳的监视之下。
那种无形的压力，让她如坐针毡。
终于，到了该上绣线的时候。
翠儿从自己的篮子里，取出了一束金色的丝线。
“大小姐，这是上好的金陵织金线。”
“用它来绣兰花的花蕊，最是好看。”
这束金线色泽光亮，看起来确实是上品。
这是她的最后一计。
这线，被一种特殊的药水浸泡过。
虽然看起来结实，但只要遇到人体的温度和汗气，就会变得十分脆弱。
到时候凌芳在宫宴上稍微一动，绣花就会散开，让她当众出丑。
凌芳看着那束金线，没有说话。
她能“看”到，那束线上缠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充满了恶意。
她伸出手，示意翠儿递过来。
翠儿的手心全是汗，将金线递了过去。
凌芳将金线拿到指尖，轻轻捻了捻。
然后，她将金线凑到鼻尖，仿佛在闻它的气味。
“这线……”
她拖长了声音。
翠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线里，似乎有一股石灰的味道。”
凌芳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翠儿耳边炸响。
翠儿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瘫倒在地。
她惊恐地看着凌芳，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
全完了。
她最后的秘密，也被看穿了。
凌芳将那束金线扔在地上，像是扔掉什么脏东西。
“我的衣服，用不起这么‘金贵’的线。”
“张绣娘，用你带来的线吧。”
“是，大小姐。”
张绣娘恭敬地应道，看都没看地上的翠儿一眼。
翠儿失魂落魄地跪在那里，面如死灰。
她终于明白，自己从踏进这个院子的那一刻起，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失势的懦弱嫡女。
而是一个能洞悉一切的……怪物。
凌芳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对云珠吩咐道。
“送客。”
云珠立刻上前，对翠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翠儿姑娘，我们大小姐要休息了。”
翠儿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魂不守舍地走出了清秋院。
她甚至忘了拿自己的针线篮。
看着翠儿仓皇逃窜的背影，云珠的脸上满是解气。
“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
她回头看着凌芳，眼中全是星星。
凌芳的表情却很平静。
她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点小把戏，连让她心绪波动的资格都没有。
她真正要对付的敌人，是凌薇，是柳氏。
还有她们背后，那张更大的网。
宫宴，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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