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刚歇，巷口青石板的水洼里，映着“无声书斋”的木招牌，墨色字迹被雨水泡得发深，像极了父亲当年写的批注。
萧玦扶着林风的手下车，指尖虚按在胸口——袖口藏着的麒麟玉佩硌着掌心，凉得像块冰，玉上刻的“玦”字贴着皮肤，是十三年来从未离身的温度。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暗袋，青铜令牌的纹路贴着指尖，令牌边缘被磨得光滑，是他这些天反复，准备递出去的“信任筹码”。
抬眼就看见沈青辞蹲在案前的身影。
素色裙摆沾着雨丝，发梢还滴着水，她正用软布轻轻擦拭本旧书的封皮，布上沾着点泥印——那是昨日蒙面人抢走《九章韬略》时，在巷口泥地里蹭的，泥印边缘还能看见刀划的浅痕。
“姑娘这几日整理古籍，怕是没歇好？”
萧玦先开了口，声音裹着刻意放轻的沙哑，比平时低了两个调，目光落在那本《九章》上，
“昨日林风说，姑娘书斋遭贼，您追出去半条街，手掌都蹭破了，才把这《九章》抢回来？”
沈青辞擦书的手一顿，软布从指间滑落，掉在青石板上。
抬头时，目光撞进他腰间玉佩，瞳孔骤然缩了缩——那玉佩的纹路，和她袖里的半块，像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当啷——”竹镊子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巷口炸开。
她没应声，转身取来纸笔，狼毫蘸墨时，笔尖在砚台边缘顿了顿，墨滴在砚台里晕开小圈，才落下字：
“侯爷连我手掌蹭破的事都知道？昨日蒙面人把书揣进怀里就跑，我跟着他们跑了两条巷，摔了一跤才抢到——
您当时站在巷尾，看得清清楚楚，怎么不伸手帮一把？”
纸页上的字带着劲，笔画末端都透着股不服输的倔，像她昨日抢书时，哪怕手掌流血也不肯松的模样。
萧玦盯着“摔了一跤”西个字，喉结滚了滚——林风查得仔细，连她摔在哪个巷口都报了，此刻提出来，就是想让她知道，他没忽略她受的委屈。
他弯腰拿起《九章韬略》，指尖拂过封皮上没擦干净的泥印，又轻轻蹭过刀划的缺口，
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珍宝：“这刀痕看着新，和昨日蒙面人用的环首刀型对得上——当年沈将军也有把同款刀，说‘刀要护人，不是伤人’。”
萧玦的目光掠过她泛红的掌心，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追忆：“沈将军的‘忠勇’印鉴，就在第3页。那印泥里的金粉，是他带我去西市金铺，亲手磨的。
他说……‘往后你见了这金粉，就如见了我。’”
沈青辞的笔“啪”地掉在纸上。这个秘密，世上除了父亲和她，本该再无第三人知晓。
这话像根针，猝不及防扎进沈青辞心里。
她握笔的手猛地一抖，墨滴在纸上晕开黑痕，像块洗不掉的疤。
抬头看萧玦时，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父亲印泥里的金粉，除了沈家旧人，连奶妈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没等萧玦再开口，她突然放下笔，手腕一翻，露出月牙形烫伤疤，疤边缘还留着浅粉色的新肉，是当年没长好的痕迹。
又抓起《九章》翻到第3页，将“忠勇”印鉴推到他面前，印鉴上的金粉在晨光里闪着细光。
见萧玦指尖在印鉴上顿了半秒，她提笔疾书，笔尖戳得纸页发皱，连纸都被戳出了细小的毛边：
“侯爷既认得我爹的印，定是他旧识！可昨为何见死不救？你今日来寻这《九章》，是替皇室查沈家的罪证，还是真的想替我爹留本念想？”
萧玦看着那行字，袖袋里的密函硌得腰发疼——“就地处置”西个字像块石头，压得他呼吸都沉了。
他避开“罪证”二字，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在她耳边：
“将军当年教我读《九章》时，总说‘忠良二字，先忠家国，再护故人’。他还把我的手按在‘兵’字上，说‘手里有兵，才能护得住想护的人；没兵没权，连自己都保不住’。”
十三年前的画面突然撞进沈青辞脑海——父亲也是这样教她的，
把她的小手按在“兵”字上，掌心的温度裹着她的手，笑着刮她鼻子：
“青辞的手要握笔修史，记着沈家的忠，不用握刀，爹会护着你，护着咱们家。”眼泪涌上来，她慌忙低头去擦，指腹却蹭到案上墨渍，把脸颊染黑了一块，像只狼狈的小猫。
萧玦的指尖下意识蜷了蜷，想替她擦干净，又怕唐突，只能从袖袋摸出青铜令牌，轻轻放在案上，令牌上的麒麟纹对着她的方向：
“姑娘若信我，这令牌能保你出入侯府无阻。日后再遇危险，拿着它去侯府找林风，报我的名字，他会护着你。”
沈青辞盯着令牌上的麒麟纹，和自己玉佩的纹路分毫不差，连麒麟左前蹄的小缺口都一样。
可墨先生的警告还在耳边响：“萧玦是皇室密探，他的东西碰不得，他的话信不得。”
她刚要提笔写“不必了”，房梁上突然传来“扑棱”声——信鸽翅膀拍打的声响打破了紧绷的氛围，鸽爪还勾着点稻草，像是从城外飞来的。
她脸色骤变，慌忙起身去抓——这信鸽定是墨先生的人放的，纸卷里肯定有威胁，绝不能让萧玦看见！
指尖刚碰到鸽爪上的纸卷，就被萧玦伸手拦住。
“姑娘慢些，信鸽受惊了容易伤人，它爪子尖得很。”
他的指尖裹着雨后的凉意，碰到她指腹时，两人都顿了顿——她的指尖还带着擦书时沾的墨温，他的指尖却凉得像刚碰过冰。
沈青辞猛地缩回手，把纸卷往袖口里藏，耳尖悄悄红了——他的手比她想的暖些，不像个常年病弱的人，倒像刚从外面回来，沾了点巷口的风。
“是家里来的信？”萧玦没拆穿，拿起案上帕子，帕角还绣着朵小小的兰草，是他特意让绣娘绣的。
指尖擦过她指腹的墨渍时，特意绕开了她掌心的旧疤：“若是急着回，我今日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取这《九章》。”
等他转身要走时，沈青辞突然抓起笔，笔尖在纸上划了两道，墨痕像两道犹豫的线，
才写下：“这《九章》我得和其他古籍比对，父亲当年在里面夹了批注，得放回里间书架找参考本核对，前后要翻找三日。三日后辰时，侯爷再来取吧。”
她没说假话——父亲的批注里提过“麒麟藏兵”，得找其他旧书核对，才能确定批注里的线索，只是这话不能对萧玦明说，怕他是墨先生的人，抢了兵符线索。
萧玦看着那行字，眼底泛起笑意，比刚才的晨光还软，连声音都轻了些：“好，我记着辰时，也记着是里间书架找参考本。”
“三日后我来，带西市桂香斋的桂花糕，刚出炉的热乎的，不沾墨，姑娘不用像昨日那样，把剩糕用油纸包着藏在抽屉里，怕凉了又怕脏了。”
这话里的意有所指，让沈青辞脸颊瞬间发烫——昨日她把沾了墨的半块糕藏在抽屉最里面，用油纸包了三层，竟被他看见了！他到底派了多少人盯着她？
等人走光，沈青辞才敢掏出袖口里的纸卷。
展开一看，墨先生的字迹带着冷意，纸页还沾着点潮湿的水汽：
“三日内必须查清萧玦找《九章》的真目的。若敢瞒半个字，明日此时，你会收到老周惯用的那根烟斗，以及……他的一根手指。他养的那条黄狗‘阿黄’，会先一步给你送信。”
纸页里掉出的，正是半截熟悉的烟嘴，上面还沾着暗沉的血渍。
抓信鸽时她发现，鸽子的翅膀被剪了半只，伤口渗着血，连羽毛都沾着暗红，像刚从血里捞出来的，鸽眼里还带着惊恐。
纸卷末尾还写着：“你以为藏得严实？前几半夜摸枕下玉佩的动作，我派去的人在房顶上看得清清楚楚——你爹那半块兵符残片，我己经查到在城西破庙，别想着偷偷去取。”
巷口的风卷着落叶撞在门框上，像老周当年送她出城时的敲门声——那时老周还笑着说“姑娘到江南就安全了，我会常去看你”，现在却要为她受折磨，连他的黄狗都要被牵连。
沈青辞攥着戒指的手发颤，指节泛白，戒指硌得掌心生疼——老周是沈家仅存的旧部，兵符是父亲翻案的唯一证据，她不能让墨先生得手！
突然，她注意到纸卷背面的麒麟印记，和玉佩纹路分毫不差，连边缘的小缺口都能对上。
她慌忙掏出玉佩，指尖顺着纹路摸，在麒麟左前蹄的缝隙里，摸到道被包浆盖住的凸起——是“兵”字的一半，笔画边缘还带着点刻痕，和父亲兵符残片上的字一模一样！
原来玉佩和兵符是连在一起的！她把纸卷揉成一团，扔进炭火盆，火舌舔舐纸团时，黑烟裹着纸灰飘上来，呛得她咳嗽。
她盯着跳动的火苗，眼泪终于掉下来——爹，您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女儿今天才懂，您当年让我护着玉佩，是护着咱们家翻案的希望啊。
纸灰飘到指尖时，烫得她猛地缩回手——这点疼，和老周的命、父亲的冤屈比起来算什么？连疼都不敢受，怎么替沈家报仇？
刚把玉佩塞进袖口，巷口传来马车轱辘声，压过青石板的声音很轻，却被她听见了。沈青辞走到窗边一看，是萧玦的马车又回来了。
车门打开，萧玦探出头，手里拿着纸折的响纸鸢，玄色衣摆还沾着巷口的草屑，发梢也沾了点：
“昨日路过书斋，看见你案角有纸鸢碎角，想着雨天纸翼湿了会响，能替你预警——若是有陌生人靠近，纸鸢就会‘哗啦’响。”
他递过纸鸢时，手指特意避开她的指尖，只把纸鸢的边缘递过去，怕碰疼她掌心的旧疤：“三日后辰时，我准时来。姑娘这几日，别单独出门，尤其是别去城西。”
沈青辞接过纸鸢，麒麟花上还带着他的体温，烫得她指尖发麻。
他怎么知道她可能去城西？是猜到了兵符在破庙，还是墨先生的人也告诉他了？
她用力点头，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巷尾，首到看不见影子，才缩回手。
回到案前，她把纸鸢藏进抽屉，和那半块桂花糕放在一起，又摸出父亲的兵符残片——
残片上的“兵”字，正好能和玉佩刻痕对上，拼在一起时，青铜的凉意裹着玉的温润，像父亲的手握着她的手。
晨光落在残片上，却暖不透心里的寒意。
袖口里的玉佩硌着掌心，墨先生的威胁在耳边响，萧玦的温柔像团迷雾，分不清是真心还是陷阱。
这场围绕着《九章》、玉佩和兵符的博弈，才刚开始。而她，己经没有退路了。
她握紧了袖中的铜铃，铃铛内侧，一个被磨浅的‘墨’字，像毒蛇般冰冷。
作者“北风寒被窝暖”推荐阅读《开局被献祭，我靠星图反杀》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E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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