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最后一个负责断后的士兵，连人带枪从河岸的斜坡上滚了下来，他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地瘫倒在泥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长……长官！鬼子……没，没追过来！”
黎明时分的薄雾，笼罩在冰冷的河面上。
顾长风站在河滩上，身上的军装还在滴水，胳膊上那用破布草草包扎的伤口，又被河水泡得发白。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条被他们刚刚强渡过来的河流，又看了看身后那片狼藉的河滩。
三百多名乡亲，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许多老弱妇孺因为呛了水，正剧烈地咳嗽着。昨夜突破封锁线的激战，加上这次强渡冰河，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体力。
“清点人数！快！”楚云飞一瘸一拐地在人群中奔走，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各排排长！清点自己的人！快！”
片刻之后，几个浑身是泥的排长跑了过来，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报告长官！”第一排的排长声音都在发抖，“我们排，昨晚冲锋的时候，牺牲了三个弟兄！刚才……刚才渡河，又，又有两个弟兄被水冲走了！现在……现在只剩下十二个人了！”
“我们排……也，也没好到哪去。”第二排的排长低着头，“还剩十五个。大奎他……他为了掩护乡亲们，屁股上挨了一枪托，现在爬不起来了！”
“妈的！”楚云飞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头上，“大奎人呢？！”
“在那！”
顾长风快步走了过去，只见大奎趴在地上，脸色惨白，几个村民正手忙脚乱地撕开他那破烂的裤子。
“顾……顾长官……”大奎一见顾长风，挣扎着想爬起来，“俺没事，就是……就是骨头有点疼……”
顾长风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虽然没有流血，但那一大片紫黑色的淤青，显然是伤到了骨头。
“别动。”顾长风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还能走吗？”
“能！俺爬……爬也能跟上！”大奎咬着牙说道。
“乡亲们呢？”顾长风站起身，看向另一边同样在清点人数的村长老陈头。
陈老头拄着拐杖，老泪纵横地走了过来：“顾长官……俺们……俺们又少了二十多口人……有，有在昨晚的火线上没跑出来的，有，有刚才过河，没抓住绳子被冲走的……还有几个老人，跑着跑着，就……就咽气了……”
三百多人的队伍，一夜之间，只剩下了不到两百八十人。而顾长风手下，那支拼凑起来的，本就不到六十人的“尖刀”残部，现在，能喘气的，只剩下了不到西十人。
“损失惨重”西个字，如同冰冷的河水，灌进了每个幸存者的心里。
“长风……我们……”楚云飞看着这支凄惨的队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能停。”顾长风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了东方那片陌生的土地，“这里还是鬼子的占领区。天亮了，他们的飞机和骑兵，很快就会搜过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可是……弟兄们和乡亲们，都快走不动了……”
“走不动，也得走。”顾长风的声音，冷硬如铁，“把所有牺牲弟兄身上的弹药和干粮，都收集起来。能用的武器，也都带上。”
他走到队伍前面，看着那一双双，因为恐惧和疲惫，而变得麻木的眼睛，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乡亲们！弟兄们！我知道，大家，都累了，都饿了！但是，我们，还不能休息！”
“鬼子，就在我们后面！我们，只有跑！跑赢了他们，我们才能活！”
“现在，所有人，还能动的，都给我站起来！青壮年，去搀扶老人和孩子！我们，继续出发！”
……
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死亡行军。
队伍，如同，一条，灰色的伤龙，在，江南水乡的田埂上，在，泥泞的丘陵间，艰难地，蠕动着。
没有食物，他们就挖草根，嚼树皮。
没有药品，伤员们，就只能，靠着意志，硬挺。
一路上，他们，不敢走大路，不敢进村庄。只能，像一群，惶惶不可终日的野狗，在，荒野中，躲藏。
“长官……长官……俺，俺不行了……俺，跑不动了……”
又一个老人，瘫倒在了泥地里，任凭他的儿子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爹！爹你起来啊！鬼子，就快追上来了！”
“哇——！”
一个妇人怀里的孩子，因为，连续几天的饥饿，发出了，微弱而又刺耳的哭声。
“别哭了！你这丧门星！你想把鬼子都招来吗？！”队伍里，一个被折磨得，即将崩溃的男人，红着眼骂道。
“你……你骂谁呢？！”
“都给老子闭嘴！”楚云飞，拔出了手枪，对着天空，就是一枪！
“砰！”
刺耳的枪声，暂时，压制住了骚乱。
“再他娘的吵！老子，一枪崩了他！”楚云飞，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用枪口，指着那个男人。
“长官……不是俺想吵……”那妇人，抱着孩子，绝望地哭道，“娃……娃己经两天，没吃过一口东西了……他是饿的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
“把这个，给他。”顾长风，从怀里，掏出了，他，仅剩的，最后一点，炒面，递了过去。
“长官……这，这是您的……”
“给他。”顾长风，不容置疑地说道。
“长风……我们……我们还剩多少吃的？”楚云飞，低声问道。
“没了。”顾长风，摇了摇头，“这是，最后一点。”
绝望，再次，笼罩了队伍。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阵，马达的轰鸣声，突然，从，他们侧后方的丘陵后面传了过来！
“隐蔽！快隐蔽！”
顾长风，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吼道！
所有人，都，连滚带爬地，扑向了路边的灌木丛和水沟里！
“是鬼子的摩托！三辆！他们，抄到我们前面去了！”一个负责侦察的老兵，脸色惨白地，滚了回来。
“妈的！阴魂不散！”楚云飞，拉开了枪栓。
“别开枪！”顾长风，死死地按住了他，“我们，不能暴露目标！等他们过去！”
队伍，屏住了呼吸。
那，刺耳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三辆，挎着斗的三轮摩托，扬起一阵尘土，摸肚子的龙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从，他们藏身的小路前，飞驰而过！
“长官……他们，是往，昆山方向去的！”
“昆山……”顾长风，心中一动。
“长风！主力！主力部队，肯定在昆山！”楚云飞，也，激动了起来，“他们，一定是在昆山，设置了防线！这帮鬼子，是去侦察的！”
“走！去昆山！”
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如同，一剂强心针，再次，让，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
……
然而，现实，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残酷。
当他们，又，艰难地，行军了半天，绕过了，那片丘陵，来到一片，开阔的稻田地时。
他们，遭遇了，一支，同样，在搜索前进的日军小队！
“敌袭——！！！”
“砰！砰砰！”
双方，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对方！
枪声，骤然响起！
“保护乡亲们！快！往那边的竹林撤！”顾长风，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命令！
“机枪！掩护！”
“哒哒哒！”楚云飞，抢过，一挺，早己，不堪重负的捷克造，朝着，鬼子，疯狂扫射！
“一排！跟我上！把鬼子，压下去！”
“杀啊！”
那，仅存的三十多名士兵，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知道，他们，退无可退！他们的身后，是，近三百名，手无寸铁的乡亲！
“噗！”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老兵，胸口中弹，他，看了一眼，顾长风的方向，拉响了，身上最后的手榴弹。
“轰！”
“乡亲们！快跑啊！”
战斗，变成了一场，惨烈的，混战！
这是一支，三十多人的日军小队，装备精良，火力凶猛！
而顾长风他们，弹药匮乏，人人带伤！
“长官！顶……顶不住了！他们，火力太猛了！”一个排长，捂着，被子弹打穿的肩膀，滚了回来。
“大奎！你带人！从左边，摸过去！把他们的机枪，给我敲掉！”顾长风，冷静地指挥着。
“是！”大奎，拖着那条伤腿，带着几个猎户，消失在了田埂里。
“楚兄！正面！顶住十分钟！只要十分钟！”
“妈的！老子跟他们拼了！”楚云飞，扔掉了，打空了子弹的机枪，拔出了手枪。
“砰！砰！”
双方，在，开阔的稻田地上，展开了，殊死的搏杀！
“啊！”
又一名战士，倒了下去。
“乡亲们……乡亲们，被包抄了！”
顾长风，猛地回头，只见，侧翼，又，出现了，十几个鬼子！他们，显然，是，听到了枪声，赶来增援的！
这十几个鬼子，绕过了正面战场，如同，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首接，扑向了，那，正在，惊慌失措地，逃向竹林的，平民队伍！
“不——！！！”
“救命啊！”
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畜生！我跟你们拼了！”楚云飞，眼都红了，他，扔掉手枪，拔出了刺刀，就要，冲过去！
“回来！”顾长风，一把，拉住了他！
“你，带人，顶住正面！我去！”
顾长风，捡起，一支，牺牲战士的步枪，里面，只剩下，三发子弹。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人，迎着那十几名鬼子，冲了过去！
“砰！”
一枪，撂倒一个！
“砰！”
第二枪，打断了，一个鬼子的腿！
“八嘎！”鬼子，也发现了他这个，孤胆英雄，纷纷，调转枪口，朝他射击！
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他，扑倒在地，一个翻滚，躲进了一条水沟里。
第三枪！
“砰！”
又一个鬼子，应声倒地！
没子弹了！
顾长风，扔掉步枪，拔出了，那把，陪伴他，穿越而来的匕首！
他，如同，一头，受伤的猎豹，从水沟里，一跃而出！
“噗嗤！”
匕首，精准地，没入了，一个，刚刚，举起刺刀，刺向一个孩子的鬼子兵的后心！
“啊！”
顾长风，拔出匕首，鲜血，溅了他一脸！
“死！”
他，用，那，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格斗技巧，在，十几名鬼子中间，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轰隆！”
就在这时，大奎，也，在侧翼，成功地，炸掉了鬼子的机枪！
正面战场，压力一轻！
“弟兄们！跟我来！救长官！”楚云飞，带着，那，仅存的，二十多名士兵，红着眼，反冲了回来！
这场，遭遇战，最终，以，鬼子全军覆没，而告终。
但是，代价是……
顾长风，也，身中两枪，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那，三十多名，还能战斗的士兵，再次，减员了，一半！
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乡亲们，也，在这场混战中，死伤了，近三十人。
“长官！长官你醒醒啊！”
“大夫！大夫呢？！”
“大奎……楚兄……”顾长风，在，剧烈的颠簸中，睁开了一条眼缝，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简易的担架上。
“长风！你醒了！撑住！一定要撑住！”楚云飞，哭得，像个孩子。
“我们……到哪了？”顾长风，虚弱地问道。
“到……到了……”楚云飞，哽咽着，“我们，好像，看到……看到主力的阵地了！”
顾长风，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面，残破的，青天白日旗，正在，夕阳下，无力地，飘扬着。
“主……主力……”
顾长风，喃喃地，念出了这两个字，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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