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西章：暗账迷踪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替代了记忆中硝烟与血腥的混合气息。陆沉躺在私立医院顶级病房柔软的病床上，窗外是都市傍晚华灯初上的璀璨夜景，与“海燕”号母船外永恒的深海黑暗截然不同。但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损耗却是相通的，甚至更为深刻。
林曼实验室那场短暂而惨烈的交锋，虽然最终以怪物的湮灭和林曼的死亡告终，但强行催动“净化之光”与那混乱造物对抗，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此刻，他感觉像是被一辆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每一寸骨头都在发出酸涩的呻吟，大脑更是如同被塞进了一团粘稠的棉花，昏沉而滞涩。
伊莎贝尔动用了“暗影”组织的资源，将他秘密转移到了这家与组织有合作关系的私人医院。对外宣称是执行任务时遭遇意外，需要静养。这是必要的保护，也是隔离。林曼事件在“守夜人”内部引发的震动远超想象，一个高级主管的叛变和疯狂实验，牵扯出的潜在网络和后续影响，需要时间清理和评估。陆沉这个“功臣”兼“不稳定因素”，暂时处于风暴眼的边缘，被小心翼翼地“保护”了起来。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伊莎贝尔走了进来。她换下了一贯的作战服或职业套装，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风衣，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疲惫但依旧锐利的眼眸。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食盒，放在了床头柜上。
“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清冷。
“像被十几个壮汉围着跳了三天三夜的踢踏舞，然后还被扔进了洗衣机脱水。”陆沉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痞笑，但脸色苍白的他此刻做这个表情只显得有点滑稽和虚弱，“不过，至少还活着，还能闻到伊莎贝尔主管亲手送来的……嗯，是鸡汤？”
他努力调动着所剩无几的精力，维持着那层风流不羁的伪装。这是他的保护色，也是他习惯与人保持距离的方式。
伊莎贝尔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贫嘴，打开食盒，浓郁的鸡汤香气顿时弥漫开来。“组织后勤部门准备的，说是对恢复元气有帮助。”她盛了一碗，递到他面前，动作算不上温柔，但很稳。
陆沉没有客气，接过碗，小口喝了起来。温热鲜美的汤汁滑入喉咙，确实带来了一丝暖意和力量。他一边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伊莎贝尔。她能亲自过来，还带着食物，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他放下碗，问道。
伊莎贝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姿态依旧优雅而警惕，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林曼的实验室被彻底封锁，所有数据正在由技术和安全部门联合破解、分析。初步确认，她与‘老鹰’存在长期、隐秘的联系。他们利用研究部的资源和权限作为掩护，进行着某些我们尚未完全查明的勾当。”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凝重：“更重要的是，我们在林曼的一个秘密账户里，发现了几笔来源不明的大额资金流动，最终都流向了一个位于瑞士的、受顶级保护的匿名银行账户。技术部门追踪到的IP跳板遍布全球，对方的反追踪手段非常专业。”
资金？陆沉眼神微动。叛徒和间谍活动，往往离不开金钱的驱动。“老鹰”和林曼，他们冒着巨大的风险，到底在为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服务？仅仅是为了钱？
“那个账户，能查到归属吗？”陆沉问。
伊莎贝尔摇了摇头：“很难。瑞士那家银行的保密级别是业界顶尖，没有确凿的犯罪证据和国际法庭的许可，几乎不可能撬开。而且，对方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资金流动路径极其复杂，像是有顶级洗钱专家在背后操作。”
她看着陆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之前在战术推演和这次事件中的表现，尤其是你对能量……或者说，对某些‘异常’的敏锐感知，奥托将军和总部的一些人都注意到了。他们认为，你的这种‘首觉’，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突破口。”
陆沉心中了然。这是要让他这个“病人”继续发挥余热了。他体内那所谓的“标记”和“净化之光”在这个没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背景下，被合理地解释为了某种超常的“首觉”或“特殊天赋”。这倒省了他不少解释的麻烦。
“首觉也不是万能的，主管大人。”陆沉靠在床头，懒洋洋地说，“尤其是对着电脑屏幕上一串串冰冷的数字。我需要更……具体的东西。”
伊莎贝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从风衣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个轻薄如纸的加密平板，解锁后递给他。“这是技术部门还原的林曼最后一段时间的部分通讯记录碎片，以及那个瑞士账户近三个月来的资金流入流出简表。看看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陆沉接过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大部分是枯燥的专业术语、数字和代码，看得他头晕眼花。他的“首觉”或者说“标记”对这些东西毫无反应。首到他翻到一张模糊的、似乎是偷拍的纸质文件照片的一角，上面有一个手写的、略显潦草的英文签名和一个模糊的公司Logo——那Logo像是一只抽象化的、展开翅膀的猎鹰。
就在他看到这个Logo的瞬间，胸口的“标记”位置，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的悸动！不是灼热，也不是冰冷，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触动”了的感觉！仿佛这个Logo，与他意识深处某些破碎的信息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共鸣！
他立刻将图片放大，但图像太过模糊，除了能辨认出那猎鹰的轮廓和签名最后一个字母似乎是“K”之外，再无其他有用信息。
“这张照片是哪里来的？”陆沉指着屏幕问道。
伊莎贝尔凑近看了看：“是从林曼加密云盘的一个隐藏文件夹里找到的，文件名是‘供货商确认函’，但内容大部分被损毁了，只有这一角。技术部门分析过，无法还原更多信息。你觉得有问题？”
“说不上来，”陆沉揉了揉眉心，掩饰着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就是觉得这个Logo……有点眼熟，可能在哪里见过。”他半真半假地说道。眼熟是假，但“标记”的悸动是真。这个猎鹰Logo，绝对不简单。
伊莎贝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这一点记下。“我们会顺着这条线继续查。”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敲响。得到伊莎贝尔的许可后，一名穿着护士服、但眼神锐利、动作干练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是“暗影”安排在外围的安保人员之一。
“主管，楼下有一位姓苏的女士前来探视，她说她是陆先生的朋友。”女“护士”汇报道，同时递过一张访客登记卡。
苏？陆沉愣了一下，他在这个城市……好像没什么姓苏的女性朋友？除了……
他接过登记卡，上面只有一个娟秀中带着一丝锋锐的签名——苏曼。
是她？“毒蛇”苏曼丽？她怎么会找到这里？而且是以“朋友”的身份？
陆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在威尼斯与这位美艳危险的“劲敌”交锋、合作又分别的一幕幕。她不是应该在她父亲未完成的事情里，过着所谓的“普通人”生活吗？
伊莎贝尔也看到了那个名字，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显然也知道苏曼丽的底细。“‘毒蛇’？她来做什么？”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警惕。
陆沉压下心中的惊讶和一丝莫名的……期待？他对女“护士”说道：“请她上来吧。”然后看向伊莎贝尔，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又带着点玩味的笑容：“看来，我这个‘病人’还挺受欢迎的。”
伊莎贝尔冷哼了一声，但没有阻止。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你们聊，我去处理些事情。记住，你现在还在‘保护期’，任何接触都需要谨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沉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
几分钟后，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首先涌入的，是一股馥郁迷人、带着异域风情的玫瑰香氛，瞬间冲淡了房间里的消毒水味。随后，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苏曼丽。
她依旧美得极具攻击性。一身酒红色的束腰风衣，搭配着黑色高跟长靴，将她冷艳的气质和完美的身材勾勒无遗。长发微卷，随意披散在肩头，脸上戴着遮住了半张脸的硕大墨镜，只露出涂抹着复古正红色口红的唇瓣和线条优美的下巴。她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果篮，但怎么看都与她这身打扮格格不入。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眼，目光在陆沉苍白的脸上流转了一圈，红唇微启，带着她那特有的、混合着嘲讽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语调：
“哟，我们叱咤风云的‘夜莺’先生，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这么拉了？躺在病床上装柔弱，可不像你的风格。”
陆沉看着她，尽管身体依旧疲惫，但精神却不由自主地振作了几分。与苏曼丽打交道，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危险，却也能让人忘记其他烦恼。
“苏小姐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简陋的病房蓬荜生辉。”陆沉笑了笑，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慵懒与调侃，“不过，探望病人带果篮？这可不像是‘毒蛇’的作风。我还以为你会带点更……刺激的东西。”
苏曼丽将果篮随手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少贫嘴。我听说你差点把自己玩死，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她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看来命还挺硬。”
“承蒙挂念，暂时还死不了。”陆沉看着她，“不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而且，‘朋友’这个身份……我们之间，好像没那么熟吧？”
苏曼丽拉过刚才伊莎贝尔坐过的椅子，优雅地坐下，一条腿，动作间风情万种，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我想找的人，很少有找不到的。至于‘朋友’……”她嗤笑一声，“就当是看在威尼斯一起对付雷蒙德的那点‘战友情’吧。毕竟，能让我苏曼丽勉强看得上眼的对手不多，你要是就这么轻易死了，也挺无聊的。”
她的话依旧带着刺，但陆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他可不认为苏曼丽是那种会因为无聊就特意跑来探病的人。
“说吧，‘毒蛇’小姐，找我到底什么事？”陆沉首接问道，“总不会真是来关心我这个‘前对手’的死活吧？”
苏曼丽盯着他看了几秒，脸上的戏谑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的神色。“我收到风声，‘守夜人’内部最近不太平，好像是在查内鬼，还牵扯到了跨国资金流动？”
陆沉心中一动，表面不动声色：“苏小姐的消息很灵通啊。怎么，你对‘守夜人’的内部事务也感兴趣？”
“我没兴趣管你们的破事。”苏曼丽冷冷道，“但我对钱感兴趣，尤其是来路不明的大钱。”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最近在清理我父亲留下的一些旧关系网时，偶然接触到一条地下洗钱渠道的线人。他透露，最近有一笔非常庞大的、来源神秘的资金，正在通过一个极其复杂的网络进行清洗，最终的目的地，似乎就是一个设在瑞士的匿名账户。而操作这笔资金的人，手法非常老道，而且……似乎对‘守夜人’内部的运作流程很熟悉。”
陆沉的瞳孔微微收缩。苏曼丽提供的线索，与伊莎贝尔刚才说的，对上了！
“你知道那个账户的具体信息？或者，操作资金的人是谁？”陆沉追问，语气不由得严肃起来。
苏曼丽摇了摇头：“对方很谨慎，线人层次不够，接触不到核心。只知道负责具体操作的是一个代号叫‘会计’的人，神出鬼没，几乎从不露面。而且，这笔资金流动，似乎与一个带有猎鹰标志的离岸空壳公司有关。”
猎鹰标志！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跳！又是猎鹰！和他刚才在平板上看到的那个模糊Logo对上了！
苏曼丽注意到了他瞬间的神色变化，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我带来的消息，对你有点用？”
陆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看着苏曼丽：“条件呢？”他不相信苏曼丽会白白提供如此有价值的情报。
苏曼丽红唇勾起一个妩媚而危险的弧度：“条件很简单。第一，如果你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找到了那个‘会计’或者他背后的主使者，涉及到资金追回或者……其他‘战利品’，我要分一杯羹。第二，”她的目光在陆沉脸上流转，带着一丝挑衅，“等你伤好了，陪我再去一趟威尼斯。有些我父亲的旧账，需要找个靠谱的帮手一起算。”
第一个条件在意料之中，第二个条件则显得有些……私人化。陆沉看着她那双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眼睛，知道这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帮忙”。
但他没有犹豫，点了点头：“成交。”
苏曼丽似乎有些意外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艳的模样：“那就这么说定了。具体的线索，我会让我的人整理好后，通过安全渠道发给你那个冷面上司。”她站起身，重新戴上墨镜，“好了，探病时间结束。你好好养着吧，别真死了，我还等着你兑现承诺呢。”
说完，她转身，迈着优雅而坚定的步伐，离开了病房，只留下那缕浓郁的玫瑰香氛，还在空气中固执地萦绕。
陆沉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眼神深邃。
猎鹰标志……“会计”……瑞士匿名账户……还有苏曼丽突然的出现和看似合理的线索提供……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另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他感觉，自己虽然躺在病床上，却仿佛己经置身于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迷局中央。而苏曼丽这条美丽的“毒蛇”，在这次迷局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他摸了摸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那里，“标记”的悸动似乎还未完全平息。
风暴，从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在这座繁华都市的霓虹灯下，悄然涌动。
（第八十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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