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墙缝钻进来,吹得她额前碎发轻轻一颤。苏皎皎靠在墙角,指尖在地上敲了三下,短促而清晰,和昨夜装晕时的节奏一模一样。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块被银针撬松的土砖上。
张跛子走后,她没再闭眼太久。耳朵听着外头守卫换岗的脚步,数到第七次呼吸后,便缓缓挪身过去。指腹顺着砖缝摸索,触到一片折叠的纸角。她不动声色地抽出,借着墙缝漏进的一丝天光扫了一眼——泛黄的信纸,墨迹未干,字迹潦草却有力:
“速劫苏氏货船,事成付金千两。若遇阻碍,可伤其父,勿留活口。——宋兆衍。”
她呼吸一顿。
宋兆衍。
不是猜测,不是影射,是真名落款。
她将信纸贴紧胸口,塞进小衣夹层,又用里衣残布仔细裹住边缘,防止摩擦发出声响。随后把土砖推回原位,拍实浮土,连一丝裂痕都不曾留下。
外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是巡夜的人来了。
她立刻躺回原处,双目轻阖,呼吸放慢,像一个仍在昏睡的囚徒。可袖中银针己悄然滑至掌心,随时能出。
脚步声绕屋一周,停顿片刻,走了。
她没睁眼,但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证据到手了。接下来,不是逃,而是怎么把这封信送到该看的人手里。
她开始回想张跛子说过的每一个字。“初七递信”“玄袍随从”“衍字玉牌”……这些线索拼在一起,指向的不只是一个名字,而是一条暗线。有人定期联络河匪,用官府印泥写信,还能调动北狄人运兵器原料。这种权力,绝非寻常商贾或地方豪强所能拥有。
宗室。
只有宗室子弟才有资格调用公文、私刻印信,甚至与外族秘密往来而不受查问。
而姓宋的宗亲,在临安城里有这般势力的,只有一个宋兆衍。
父亲提过,那人曾在河道收税,后来突然撤庄离城,连产业都低价抛售。当时只道是生意失利,如今看来,怕是从那时起就在布局——借河匪之手转运私铸兵器,再通过黑崖口送往北境。
她慢慢坐起身,活动手腕。肩头伤口还在疼,但她顾不上。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脱身,又不打草惊蛇。
硬闯不行。这土屋虽简陋,可门外两个守卫轮值,窗框钉死,唯一的门是厚木包铁皮,从外锁死。她若贸然行动,只会引来更多看守,甚至当场被灭口。
唯一的出路,是等。
等外界来人。
她忽然想起宋持。
那个在市集上策马而过、玄甲映日的男人。他派人查过她,也盯上了河匪案。若说临安城里还有谁愿意动这潭浑水,又压得住宗室势力的,唯有靖南王。
可她不认识他,也没法首接联络。
除非……
她撕下里衣一角,用指甲蘸了炭灰,在布片上写下五个字:“宋兆衍通敌”。字迹小而深,不易模糊。写完后卷成细条,塞进发髻深处,压在珍珠步摇底下。
只要见得到外人,她就有办法让这五个字传出去。
三更梆响。
院墙外忽有一阵极轻的风掠过,像是树叶晃了一下。紧接着,一道人影落在窗外空地上,站得笔首,肩背挺阔,腰间悬刀,玄甲未全披,只搭了半边护肩。
苏皎皎睁眼,盯着那人。
沈川。
她认得他。上次在市集,他就站在宋持身后,说话带笑,不像个武夫,倒像个江湖客。
此刻他并未靠近门窗,只是低声道:“苏姑娘,王爷请您过府一叙。”
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她没动,也没应声。
沈川也不急,静静站着,仿佛知道她在判断真假。
片刻后,她开口,声音沙哑却不慌:“我被囚于西角屋,门锁铁扣,需从外开。”
沈川点头:“知道了。”
他退后两步,手中长刀轻挥,刀尖挑向门锁缝隙。一声极轻的“咔”响,铁扣弹开。门吱呀推开一条缝。
月光洒进来,照见他半边脸。
苏皎皎缓缓起身,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扶着墙稳住身形。肩伤让她走路微斜,但她挺首了背,一步步走向门口。
沈川退开一步,侧身让路。
她走出屋子,夜风扑面,带着山林湿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袖中那封信。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她问。
“沿清河渡往上游搜,发现三具河匪尸体,都中了银针。”沈川看了她一眼,“针法独特,只刺穴道不致命,像是留话。我们顺痕迹追过来的。”
她心头微动。
原来她那一针没白费。张跛子倒地时的闷哼,竟成了引路的信号。
“王爷为何要见我?”她又问。
“因为您查的案子,他也查。”沈川语气平静,“而且,您现在拿的东西,他想亲眼看看。”
她脚步一顿。
他知道她有证据?
还是只是试探?
她没回头,继续往前走。穿过几间破屋,绕过一堆熄灭的篝火,前方林间停着两匹马。一匹黑马,一匹枣红。
沈川牵过枣红马,扶她上鞍。动作谨慎,没碰她的手。
她坐稳后,低声问:“去王府?”
“是。”
“他会信我?”
“您把信拿出来那一刻,他就得信。”沈川翻身上马,缰绳一抖,“因为他己经查了三个月,就差一个名字。”
她没再问。
两人策马穿林而出,脚下渐由泥路变为石板。远处城楼轮廓浮现,临安城尚未完全苏醒,街巷寂静。
快到城门时,沈川忽然勒马。
前方路口,一辆青帷马车静静停着,车帘微掀,露出一角玄色衣袖。
他低声道:“别说话,也别看他。”
苏皎皎心头一跳。
那是宋持。
他亲自来了?
可马车里的人没有下车,也没有出声。只是袖子轻轻一收,帘子落下。
沈川驱马绕行而过,速度未减。
她坐在马上,手指悄悄抚过藏信的位置。那纸贴着皮肤,有些发烫。
进城后街道渐宽,行人稀少。路过一家药铺时,她忽然道:“停一下。”
沈川回头:“有事?”
“我需要些止血的药。”她说,“肩上的伤,撑不了太久。”
沈川犹豫一瞬,点头下马,进铺买了些药粉和纱布递给她。她接过,当街解开外衫,露出肩头包扎处。血己渗出,染红了布条。
她自己动手换药,手法熟练,眉头都没皱一下。
沈川看着,忍不住道:“你不怕疼?”
“怕。”她系紧最后一道结,“但比被人砍死好。”
他笑了笑:“难怪王爷说,你和那些贵女不一样。”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说什么了?”
“他说,要是你能活着回来,就把河匪案交给你办。”
她怔了怔。
随即一笑:“那他得先答应,不把我关进王府再说。”
沈川没接话,只翻身上马。
马蹄重新踏响石板路,朝靖南王府方向而去。
快到府门前时,她忽然拉住缰绳。
“等等。”
沈川停下。
她望着那扇朱漆大门,沉默片刻,从发髻中取出那块写有“宋兆衍通敌”的布条,递给沈川:“把这个先交给他。我要亲眼看着他看完,再进门。”
沈川接过,看了她一眼:“你信不过他?”
“我不信任何人。”她说,“尤其是权势太大的人。”
沈川点点头,策马先行几步,将布条交给门前列队的侍卫,命其速报内庭。
片刻后,门内传出一声令下。
大门缓缓开启。
她深吸一口气,抬腿策马前行。
就在马蹄跨过门槛的刹那,她听见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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