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血柱塌后的第七日,帝都仍飘着赤雾。
雾不是水汽,是皇族气运被生生抽离后凝成的血尘。
落在人皮肤上,像细针,一捻就疼。
皇城门洞开,却无人敢近。
门内,白玉阶尽头,金銮殿的匾被劈成两半,歪歪斜斜挂着。
露出内里木质,像被剥了壳的龟,脆弱又丑陋。
姜霁就站在匾下,赤足,黑袍,踝环金纹,一步一个血脚印……
不是她的,是姬御霄的。那截断臂还被她拎在手里,创口滴着血。
每一滴落地,便化作一缕赤雾,飘回半空,重新凝成更浓的雾。
“第一辞。”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裹着混沌气,震得殿内金砖嗡嗡作响。
“请陛下罪己,昭告天下:姬家窃国,十六年。”
皇帝姬昌坐龙椅,龙袍宽大,裹得住枯瘦身躯,却裹不住颤抖。
他面前,摊着一张血诏,诏书以姬御霄臂骨为笔、以心头血为墨,字迹狰狞,像刚刨出来的坟……
【朕御极以来,失德于民,纵亲族虐黎庶,借龙柱吸国运,罪一也;
私屯兵于北境,易子民为矿奴,罪二也;
活挖道骨,以童男祭柱,罪三也。
今识前非,愿自削帝号,还政天下,以血为誓,天地鉴之。】
姬昌执朱笔,却迟迟落不下去。笔杆被汗浸湿,滑得像条鱼,随时会脱手。
“陛下不肯?”姜霁偏头,眼尾朱砂被殿灯映得潋滟,像一粒将燃未燃的火。
她指尖一弹,一缕风刃射出,精准削过皇帝耳侧,一缕花白鬓发落地,像断尾的鸦。
“下一刀,削的便是脖子。”
姬昌终于落笔,朱红“可”字写完,整个人像被抽了骨,瘫在龙椅。
龙袍领口敞开,露出锁骨下深深齿痕……那是昨夜,顾横波以“言出法随”亲口咬的。
真话反噬,她替他受了一半,齿痕便留在了她喉间,另一半,则由皇帝自己承担。
血诏成,加盖国玺,玉玺落下的刹那,整个金銮殿发出一声呜咽,像巨兽临终。
殿外,顾横波青笔一收,于虚空写下一个【诏】字。
字迹化作青光,冲天而起,在帝都上空炸成一张巨大榜文,字字如斗,人人可见。
百姓跪地,先是沉默,而后爆发……
“罪己诏!皇帝认罪了!”
“灾星?不,是救星!”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把手里半块冷硬窝头高高举起,像举起一面旗。
……
第二辞,在七日后。
皇帝下诏,自削帝号,改称“摄政王”,愿奉“道尊”姜霁为国师,执掌国运。
诏书送至废园,姜霁正倚井栏,以井水濯足,踝环金纹被水洗得发亮,像两圈细小火焰。
她抬手,诏书在指尖自燃,火舌舔上“国师”二字,化作飞灰。
“第二让。”
她嗓音懒散,却裹着笑,“摄政王?我嫌脏。”
传旨太监跪地,额头抵着青砖,冷汗如雨,“那……国师欲如何?”
“我要他……”
姜霁屈指,在井沿写下一个【囚】字,字迹未干。
井水倒卷,化作一条水龙,龙鳞森然,首奔皇城。
水龙过处,宫墙自塌,露出内廷最深处的“道源池”……
昔日皇家洗髓圣地,如今,成了姬昌的囚笼。
水龙盘柱,把摄政王连人带椅,一并拖入池中。
池水没过胸口,化作锁链,锁他琵琶骨。
“在此悔过,永世为莲肥。”
姜霁的声音,隔着半座城,淡淡传来,像一句咒。
……
第三辞,再七日后。
新帝人选被推上议程。
百官朝会,金銮殿却空无龙椅,只摆一张紫檀案。
案上置金兰谱,谱开第一页,写着七个名字……
姜霁、苏听雪、风观澜、叶星渚、楚江篱、燕归尘、顾横波。
“请道尊登极!”
百官齐呼,声音汇成洪流,冲得殿梁灰尘簌簌。
姜霁却未至,只派来一只木鸢,鸢背刻字:
【第三让:皇位空悬,有德者居之。
吾等金兰,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不窃天下。】
字迹落下,金兰谱自燃,火舌舔过七人名字,却未损毁分毫。
反而愈发鲜亮,像被血重新描过。
火光照出百官脸色,或青或白,却无一人敢言。
皇位,自此空悬。
天下,自此无帝。
只余一张金兰谱,高悬殿梁,像一面猎猎的旗。
……
三辞三让毕,姜霁之名,传遍三界。
有人称她“道尊”,有人称她“灾星”,更有人私下唤她……
“无冕之皇”。
她却懒理,只身回到废园,倚老梅,以雪煮酒。
酒沸,她抬眼,看对面沈如晦。
男子轮回眼裹着血纱,却仍固执望她,像望一轮旭日。
“姜霁,”
他嗓音低哑,却带着笑,“皇位你不要,天下你不要,你要什么?”
“我要的……”
她踮脚,唇贴着他耳廓,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己在我手。”
沈如晦一怔,垂眸,看见她指尖捏着一缕发……
他的发,昨夜被他亲手剪下,以血为绳,系在她腕间。
“我要的,”
她退后一步,晃了晃那缕发,眼尾朱砂被雪光映得潋滟。
“是这条命,这一生,这一世……”
“只许我撩,不许别人碰。”
沈如晦低笑,轮回眼被血糊得看不清,却仍固执望她,“好,只给你撩。”
“撩到死。”
“死也给你锁喉。”
两人相视而笑,雪落无声,像一场白头的约定。
……
雪停,天青。
废园外,百姓自发聚来,却无人敢入门,只把新鲜瓜果、热腾馒头。
一排排码在门槛,像一场无声的朝拜。
门槛内,七金兰并肩,远望皇城方向……
那里,道源池水己青,池中莲叶田田,一朵血色莲花,正悄悄探出骨朵。
莲心,坐着被囚的摄政王,他低头,看水中倒影。
倒影里,自己头顶皇冠,正一点点凋零,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而莲叶之下,他的影子,早己化作一条细小赤蛇,被水波揉碎,再聚不成形。
……
三辞三让,天下无帝。
金兰谱悬,新局初启。
姜霁倚梅,以雪煮酒,酒沸三巡,她抬手,于虚空写下一个【霁】字。
字迹化作金光,冲天而起,在青天上炸成一朵巨大曼陀罗。
曼陀罗花心,是沈如晦的侧影,被金线勾勒,像一枚永恒剪影。
她举杯,对影轻碰,声音低哑,却裹着笑……
“敬你,敬我,敬……”
“新朝无主,旧皇为囚,天下……”
“终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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