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源池水青，莲叶托血花，皇榜灰烬随风散，帝都却仍未得安宁。
三更鼓未落，废园老梅下，沈如晦独酌。
酒是姜霁剩下的雪酿，入口冰凉，咽下去却像吞了一枚火炭，一路烧到丹田。
他抬眼，轮回眼在月光里泛出幽紫，一圈圈漩涡深处，有画面疾速倒带……
血月、天庭、尸山、火海，以及……姜霁。
画面里，她比现在高，也比现在冷，一身银鳞战甲，手执长刀，刀名“混沌”，一刀劈下，天门断。
而他，站在她对面，魔角未敛，轮回眼血涌，却心甘情愿，以胸口迎那一刀。
刀身穿胸，血花溅她满脸，她眼底碎裂，像被敲开的冰。
“为什么叛我？”
“为你。”
简短两句，成了他前世最后的遗言。
记忆到此，像被利刃斩断，沈如晦猛地回神，胸口旧伤的位置，竟真泛起疼。
他低头，看掌心……那里，一道血线自掌根蜿蜒，首奔指尖，是轮回眼裂开的征兆。
“原来，不是梦。”
他笑，嗓音低哑，却带着疯，“是我欠你的。”
……
同一刻，姜霁在隔壁厢房，打坐。
混沌骨金纹忽明忽暗，像感应到什么。
一股尖锐疼痛自胸骨炸开，疼得她睁眼，眼底却是一片陌生光景……
天门、血月、银甲女子，以及……
被一刀穿胸的沈如晦。
画面仅维持一息，却足够让她指尖发凉。
她抬手，摸到自己满脸湿意，不是汗，是泪。
“操。”
她低骂，声音轻颤，却裹着狠，“沈如晦，你前世到底给我下了什么咒。”
咒未落，窗外忽起风，风里有刀鸣。
刀鸣熟悉，像久别重逢的故人。
姜霁翻身掠出，赤足踏雪，雪被混沌气蒸化，留下一串焦黑脚印。
老梅下，沈如晦倚石，面前悬一刀……
刀长三尺，通体无刃，唯刀背一道血槽，槽里血光流转，像封存一条长河。
长河深处，有旧景闪现：天庭、尸山、银甲女子，以及……他自己。
“前世刀。”
沈如晦开口，嗓音被酒烧得沙哑，“它来找我了。”
姜霁止步，距离三步，不再近，也不退。
“来做什么？”
“讨债。”
沈如晦笑，轮回眼血涌，沿眼角滴落，像两行血泪，“讨我欠你的那条命。”
话落，他抬手，一把握住刀柄。
刀柄冰凉，却在他掌心剧烈震颤，像抗拒，又像渴望。
“别拔。”
姜霁忽出声，声音低却急，“它若出鞘，你得祭半边魂。”
“那便祭。”
沈如晦侧眸，看她，眼底血与笑交织，像一朵恶之花，“我欠你的，一次还清。”
“谁准你还？”
姜霁冷笑，指尖在虚空写下一个【锁】字，金纹骨链透体而出。
化作暗金锁链，首奔刀柄，欲将前世刀重新封回虚空。
却在锁链触及刀柄的刹那，刀身血槽忽涌出一股巨力，反震而来。
震得锁链寸寸碎裂，碎屑被风一卷，竟化作细碎画面……
少年沈如晦，跪在天庭阶下，以额触地，求一道赦令：赦姜霁不死。
赦令未下，反被天规所惩，轮回眼碎，魔角断，他被扔下诛仙台。
却在坠落前，以最后一滴心头血，为她种下“轮回护”……
护她来世，不再为天命所困。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姜霁指尖发颤，眼底却燃起怒焰，“沈如晦，你疯了。”
“早疯了。”
沈如晦笑，掌心用力，刀身出鞘一寸，血光冲天。
竟将夜空撕开一道裂缝，裂缝里，天门虚影浮现，像被强行撬开的棺盖。
“姜霁，”
他嗓音低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前世，我未能护你周全，这一世……”
“我要血洗天庭，为你……”
“再造一个自由。”
话落，刀身再出三寸，血光更盛，照得他眉眼艳极，也疯极。
姜霁却忽地掠前，指尖捏住他下巴，强行逼他侧眸，与自己对视。
“沈如晦，你听好了。”
“我要的自由，不用你拿命换。”
“我要你……”
“活着，陪我撩到死。”
沈如晦一怔，轮回眼血涌稍歇，像被这句“撩到死”轻轻拨了一下，最软的弦。
“好。”
他笑，嗓音低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那便不拔刀。”
“先撩你。”
话落，他忽地俯身，唇贴着她耳廓，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
“姜霁，我前世欠你一命，今生，用一生还。”
“还到……”
“你肯让我亲到为止。”
姜霁嗤笑，却未退，反而踮脚，唇贴近他喉结，轻轻咬一口，声音含糊，却裹着狠，“想亲我？”
“先活下去。”
“活到……”
“我肯让你亲。”
两人相视而笑，雪落无声，像一场白头的约定。
身后，前世刀缓缓归鞘，血光收敛，却未消散，而是化作一道细小血线。
没入沈如晦腕间，像一条永不断裂的羁绊。
……
雪停，天青。
废园外，百姓自发聚来，却无人敢入门，只把新鲜瓜果、热腾馒头。
一排排码在门槛，像一场无声的朝拜。
门槛内，七金兰并肩，远望裂缝方向……
那里，天门虚影己消散，却有一线血光，像极细红线，悬在夜空，久久不散。
红线尽头，是沈如晦的侧影，被雪光勾勒，像一枚永恒剪影。
姜霁倚梅，以雪煮酒，酒沸三巡，她抬手，于虚空写下一个【晦】字。
字迹化作金光，冲天而起，在青天上炸成一朵小小曼陀罗。
曼陀罗花心，是沈如晦的侧影，被金线勾勒，像一枚永恒剪影。
她举杯，对影轻碰，声音低哑，却裹着笑……
“敬你，敬我，敬……”
“前世刀，今生鞘，旧债……”
“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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